【来自石器时代的女孩】一个地球 两个世界 (上)
我们逐渐适应了新生活,更确切地说,适应了日常生存。这是一个与欧洲截然不同的生活。如今我才明白,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两个星球,不,是两个不同星系。
当然,不管在哪儿,人还是人:每天吃、喝、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视觉、嗅觉、感觉、味觉,会爱和恨,会生孩子,会死去。但也就是在这里,我明白,我们的共同点终结了。但愿我能在下面的章节中,讲述深深刻划在我脑中的印记,把我在这两个世界的感受传递给读者。也许现在我就能使笔触敏锐,清晰地点出两个世界的本质。
这里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像是旋风战斗机。它迎面而来,抽吸我,带走我,让我在匆忙、紧迫中晕头转向。最终,我感到时间比我转得更快。
熙熙攘攘的人群始终就在我身边,我逃不脱他们。街道直达我窗前噪音;家庭中为钱,为不忠,为没有爱而吵闹;为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和邻居争吵;没有时间,特别是时间从来不够。
我知道自己的批判过于极端,而且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我始终感觉到,西方世界的人是为自己生活,为了自己的幸福,尽管他们根本就得不到。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清晨出门上班,晚上疲惫不堪地回家。月底支付所有的费用,然后把剩余的一点放进银行的存折里。用节省的钱去度假,养足精神再来应付一天的忙碌,一生就这样周而复始。
为了摆脱单调的生活,我们拼命追求奢侈。我们陷入债务,只不过因为我们要买一辆豪华的车、一座大房子,或者在杂志和橱窗里看见的漂亮新衣服。最后我们得到了车,也许在存折里还剩下了一些钱,但我们还是不满意,我们又从头开始。这是一个怪循环,连我现在也已经找不到出路。
我不想把我们所谓“富裕社会”批得体无完肤,但我感觉到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环顾周围,我看见其他人也过得并不快乐。
当然,我们这里的生活非常安逸,这些年来我也被惯坏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热水,还有超级市场,在那里可以买到我所要的一切。电、电话、电视机、网际网路、电子邮件等等,不计其数,别忘了,还有医药。
但是,夜里我经常躺在床上,思念我的热带森林,渴望那种静谧与平和。我渴望光着脚在地上走路,不用化妆,不用准时赴约。清晨自动醒来,深深呼吸原始森林里香甜的空气,感受永远播洒光芒的太阳,看永远碧绿的树木,和在碧蓝天际边慢慢漂浮的白云。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汉堡电台,把我从梦境中拉回。清晨六点,我蹒跚走下楼梯,来到厨房,打开咖啡机。又不知多少次我在心里想着,该买台自动咖啡机了,一台可以事先预设时间的咖啡机,等我早上起床,咖啡已经好了。我们的确被宠坏了,这一切都好像都是生命中必须的。
我又沿着楼梯上楼,进浴室淋浴,穿戴好,叫醒孩子,准备送他们去幼稚园。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接孩子的汽车马上就要到了。飞快地装好背包,穿上鞋,门铃响了。呼!
之后才会安静那么一会儿,所有人都出了房间,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走进书房,在电脑前坐下。检查一遍邮件,读一会儿新闻。又是中东战争,又是政治问题,而在网页的最下端是今天的理想女人。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吸入一口,感觉到尼古丁如何侵入我的肌体。想到那盒尼古丁贴布,我就有罪恶感,它还在原来的地方,还从未被打开过。我恨自己吸烟。
我从一个约会赶到另一个约会,遇到一次塞车又到另一次塞车,我不断自问: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坐在书房里,我的目光掠过角落里的弓箭。我站起来,走过去,让我的手抚摸着刀刻的木器,我感到那么平滑。箭矢高高地挺立在弓旁。它们的尖头都是精心制作的,大的可以射杀野猪和驼鸟,另一支可以射杀小动物和鸟。它们都很美,制作者在木头上打下了自己的印记,使自己在器具中成为永恒。
当我向上眺望,一丝欲求之苦攫住我,我看到的只不过是电脑萤幕的闪光。它催促我:继续写,工作!我重新在那张红椅子上坐下。
——本文转载自野人文化《来自石器时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