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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说那恩卡特传奇(7) 那恩卡特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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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非常好,一些低级的爬虫在泥沼和草丛里微微颤动它们的身躯,轻声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月光清冽的射下来,树木的影子里传出一阵阵轻微的响动,也许那是风。

罗蒙老师正在休息,灯光一瞬间变得非常明亮,他关了灯,躺下来休息。

夜静荡荡的,远处传来一阵微妙而整齐的声音,像雨声,又像风声。罗蒙翻身睡去。

一群武装的卫士疯狂的砸学校的大门,随着狂躁的呼喊,门被撞开了,他们潮水般冲进学校,冲进宿舍,所到之处,熟睡的孩子,包括那些幼小的孩子被惊醒,穿着睡衣哭叫;学校里的书籍被成捆的丢进火堆。一些学生拼命去抢夺书籍,被残暴的打倒,昏迷不醒,然后被拖走。最后,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月光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手挽在一起,沉默着。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了。教室的门打开了,学生们无分老幼,坐在水泥地面上,一些年幼的孩子偎依在母亲怀里。卫队长威严的扫视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命令卫兵把他们分类。幼儿由父母领走,他们的父母要保证,永远不在学习这所学校的任何东西;十一二岁的孩子被带到另一个教室写检查;写好的检查上缴,由宫廷里的专门人员审阅,合格的放走,存入档案,不合格的继续写。大部分的是青少年和成年人。他们被集中起来,卫队长咳嗽了一声:“这个国家,是国王的国家,天下,是国王的天下;你们的一切都是国王给的。”

“我们是依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卫队长阁下。”

卫队长静默了两秒钟,摸着自己的下巴审视正在说话的马奇,说:“很好,小伙子,如果你再多嘴,——”他没有说完,仰起他的脸,眼光从鼻尖上射下来,逼视着马奇。马奇静静的看着他,说:“我说了一个事实。”

“把他带走。”卫队长说。

“你们不能带走他。”罗蒙挡在了马奇身前。

“你们不能带走他。”其余的人平静的说。

卫队长审视他们片刻,说:“把们锁上,看守好。”

他很快向上司报告了情况。最终,内务大臣把消息传达了国王。

“没用的东西!”国王说,“必须让他们与那学校决裂,不听从的话,就切断他们的经济来源,让他们的精神崩溃,如果他们仍然不肯放弃,就消灭他们的肉体。——怎样对待他们都可以,只要——”他仰起头,眼睛望着虚空的远处,说,“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内务大臣去执行了。

一些孩子害怕,写了检查,跟着父母走了。不肯写检查和决裂材料的人被带进监狱看守。在外面的学生认为教授和自己的同学是无辜的,他们去找地方政府,地方政府说:“你们找国王去好了,因为一切命令都是国王下达的。”
于是,成千上万的教授的学生来到了巍峨的宫廷门口,几个代表到里面去解释,外面的人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结果。同时,宫廷设置好的录象机开始摄影。民政部的大臣接待了他们。并答应放掉抓进监狱的学生。晚上,他们离开。

然而这使国王非常愤怒,他指责民政部的大臣“愚蠢,胡闹!”不久下令更大的搜查。全国的所有教授的学生都被波及,他们的家被抄,学习用的书籍被抢走,不肯屈从的被抓进监狱。同时,教授的其他学生不断的到各个地方解释,不断的被抓。

为了解释这场扫荡,国王下令,媒体必须做出相应的反应。因为教授现在在那斯洲,务必把消息传到那斯洲以致全世界,让世界相信,教授和他的学生正在那恩卡特“上演邪恶。”

他们专门组织了一批人,周密的研究如何做得得天衣无缝。

不久,全国的媒体,都在瞬间用同一个声音说话:“那个所谓的‘教授’是一个对钱财贪得无厌的人,而且已经查明,他的教授学历是假的,是捏造的,因为他连大学都没有读过。在他小的时候,就非常善于欺骗,他居然打骂父母。”同时,一个自称教授邻居的人信誓旦旦的说:“没错。当年,我与这位教授比邻,因为一件小事,我们争吵起来,他踢了我一脚,我没还手,我妈妈问我为什么不还手,我说:‘算啦!跟那种人有什么好计较的。然后我就回到我的房间里去了,第二天,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对他好。”

“教授自称是某个世界著名的科学家转世,他还改变了他的生日。”于是,一个老得说话很吃力的妇人证明,自己当年做接生婆,教授出生的时间的确与教授档案上的记录有出入。当然,这位老妇人的记忆力是超常的,比任何一个教师的记忆力都出色,许多教师在晚年,根本不记得自己教过的每一个学生,尤其是那些处于中间位置的学生,他们通常只记得两种学生——最好的和最差 。但是,媒体上说,教授是一个极度平凡的人,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他所谓的教授科学完全是骗人的。那么,这位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是如何记住教授生日的呢?——当那年老的妇人走出电视台,立刻有人请她去宣传保守记忆力的妙方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我只是每天喝一点我自己熬制的潘多拉汤。”
“教授的理论都是反科学的,他们居然说我们不是这宇宙中唯一的生命,谁都知道我们肯定是唯一的、具有高级智慧的生命。他们是在反人类。而且教授在那斯洲那里是有目地的,他的政治背景十分可疑。”

“教授的学生都是一些人生没有着落,对生命厌倦的人,他们憎恨社会、抱怨家庭、对工作非常不负责任;他们整天想着如何把那所谓的‘科学技术’学到手,为了从手心力发出能量,他们用刀剜自己的手,他们为了帮助别人,就杀死那些需要他们帮助的人……”于是各地惊爆的几起血案都被证明是教授的学生干的。

“教授的学生精神失常,他们没有正常的理念。”于是教授的一些学生被送进精神病院。
……

罗蒙老师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带着白口罩的医生举起他手中的针剂,对着阳光看了看,那液体折射着晶莹的光彩。然后,他们向捆绑着的罗蒙走去,把针尖刺进他的胳膊。那是一种致幻剂。然后他们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观察罗蒙的反应。

片刻,罗蒙感到自己渐渐的失控了,巨大的眩晕像旋涡一样席卷着他,他感到自己要离开肉体,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强大的意识觉得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弃,放弃意味着妥协,向邪恶的谣言妥协。他挣扎着,周围医生的脸在模糊中扭曲变形,他仿佛听见他们心底的笑声,那声音在说:“他快疯了。”罗蒙努力保持头脑的清醒,但是意识正在远离他,或者说,一种巨大的力量正在把他拉走–“不!”他大喊一声,自己听着声音非常遥远,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好了。他行了。”医生相视一笑,把门锁上,离开了。

“不!不!!!”

他们向门上望了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里面那无助的声音令他们感到满意。
罗蒙拼命睁开眼睛,他抓住窗台的栏杆,这是午夜,风从外面吹来,风里还有些奇异的花香。他感到头脑中有无数的意识在翻腾,所有的意识都在对他指指戳戳,把他推出体外。他用牙齿咬自己的手,以保持清醒,手指渐渐渗出血来。他拼命掐自己的肉,让自己保持痛觉……

早上,一个医生来看罗蒙,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仿佛死人一般。他伸手去摸他的鼻息,罗蒙睁开眼睛,望着他。

“你们都干了什么?”罗蒙说。

“这不是我想干的。一会院长还要来……我希望你装疯,然后……。”

“谢谢。”罗蒙笑了。疲乏的笑纹从嘴角漾开。

院长是一个戴白金框眼镜的中年人,用一种职业的、冷漠的眼光审视着地板上的罗蒙。
罗蒙一动不动,他不想装疯,也不想看他们。

院长什么也没有说,带着医生走了。

门被锁上。

在广场上,教授的书籍被投入火中焚烧,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像看一个热闹。

在监狱里。

“你只要跟教授决裂,并在电视上表态,我们立刻就放你走。”

马奇被吊着,手腕浮肿出血,他已经被吊了两天。他不说话。他被放下来,一个人拿着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刮他的肋骨。他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他们用刀剜他的脚心,他脸色惨白,仍然一言不发。最后他们把他按在地上,一个人抓住他的手脚,另一个人把绳索套在他的膝盖上,两个人用力向两个方向拉,他昏了过去,血肉模糊。

一个怀孕七个月左右的女人被吊着,她是教授的学生,她的丈夫被捆绑在一边。一个狱卒把拴她的绳子用力向下拉,她渐渐的升高,然后狱卒突然松手,她坠落下来,身体重重的跌落,她痛苦的叫着,她的丈夫昏死过去。另一个狱卒用冷水把她的丈夫泼醒,抓住他的头发,让看观看妻子和尚为出世的孩子如何被折磨,让他听妻子的惨叫。丈夫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狱卒满意的笑着。血渐渐的从女人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一个女人被活活掐得窒息。狱医很快来了,她的身体仍然温热,几个狱医麻利的解剖她的身体,取出冒着热气的内脏……

一些房间里传来巨大的音乐声,音乐声中隐隐夹杂着痛苦的惨叫声。那是教授的学生正在被施以酷刑。一个角落里倒吊着一个七个月大的婴孩,孩子已经死了,囟门和鼻孔渗出血来。他的母亲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也正在死去。他们的家人将看见她们母子冰冻的尸体……

那恩卡特泱泱上亿人,死去谁,就仿佛平静的湖里投下一个小小的石子,也许会激荡起十分微小的、无力的波纹,然后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此以外,白天,他们要做奴役般的重体力劳动,晚上,他们被强迫不许睡觉,日以继夜,不断的更换看守的人。

……
阳光笼罩着大地。已经是秋天了。

一所学校的操场上,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仰着一张张稚嫩的脸。校长发表演说,指责了教授和他的学生的各种行为已经轰动全国,是民族的祸害,长此下去,国将不国。“但是,国王的统治是英明的,国王是真正爱护孩子和国家的将来的。现在,请在这张反对教授和他的学生的条幅上签名!让正义打倒邪恶! ”

掌声。

孩子们排着队伍,在老师的带领下签名。然后条幅被张挂片刻,又收起来,准备上缴。电视台正需要这“正义的呼声和正义的联名”,孩子们回到教室,观看电视节目,电视上,一幕幕“教授的学生制造的血案”惊心动魄,一些孩子开始啜泣。然后,他们写演讲稿,在学校大会发表了对教授和他的学生的痛恨和无情的抨击。一个学生写:“我到医院里去,看见一个跟我一样的女孩子,浑身都烧伤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是教授的学生,是教授让她这么干的。”老师批评了他,因为他的文笔不够生动。“你真的看见了么?”他的同桌问。“没有呀。”他说,眼睛里有一点无所谓的笑。

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国王想,要让他们尽快的彻底的消失。

一个打假斗士被请上了讲台。在一个以说真话著称的栏目里,他笑容满面的列举了一些魔术之类的东西,然后,他胸有成竹的一一揭穿,最后甚至出现了杂技表演,用以证明教授教的科学什么也不是。——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教授究竟教了什么,所以,尽管他们自称是百分之百的唯物主义者,然而处理问题的时候,他们是百分之百的唯心主义者。

当然,他们对公众说,自己反对教授是有依据的,因为他们研究过教授的书。他们带着有色的眼镜,带着挑剔和找茬的想法,在书中拼命寻找用来打击教授的字句,但是,是徒劳的。因为教授只是告诉他的学生如何做道德高尚的人。于是,他们从书中拿出几个字,几句话,把这些字句脱离原书的语言背景和上下文的连带含义,进行反面的歪曲,并且说,歪曲后的意思就是书的全部。
……

那恩卡特人被带入了谎言的陷阱,最无辜的是那些孩子,国王利用他们对师长的信任,利用他们没有独立判断的能力这一点,让他们发表对根本不了解事物的污蔑和谩骂。学校成了利用来散布谎言的工具,教师被欺骗,无形中也成了教唆犯——尽管教师们没有明确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们的确在教唆孩子学会犯罪。可怕的是,每个教师都以为自己在维护祖国的利益,乃至人类的利益。所有的孩子,都从他们的长辈,从自称爱他们、对他们负责的那些人那里,学会了憎恨与仇视。成年人把有色的眼镜根植在孩子的心灵里,这比直接遮住他们探求真理的眼睛更可怕,因为他们是从做人的最基点上,毁灭自己的未来,毁灭那恩卡特整个民族的未来……

那恩卡特人有许多就近的爱,他们的爱也许非常渺小,可是,那毕竟是爱。他们的爱使他们不敢轻易的反对任何强大的势力,因为他们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教授的学生的亲人除了承受突如其来的家庭灾难——孩子失去父母、老人失去儿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内心还有隐隐的抱怨,因为自己的亲人是如此的顽固,一定要相信那个教授。

那恩卡特人中,一些人认为教授一定有他的道理,因为没有人无缘无故的信。有一些人支持教授和他的学生,但是不敢声张,还有一些人觉得国王一定是非常害怕教授,根据他们对国王多年的了解,国王越是害怕谁,就越把谁形容得十恶不赦,置于死地而后快,在这个过程中,国王一心一意算计的,是自己的权利,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所面对的,是那恩卡特手无寸铁的人民,他们从懵懂的孩童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只是监守着善良与正义。国王拥有强大的国家军队和警察,拥有世界先进的武器,而那些民众所拥有的,是真理与对民族的责任和良知。

国王在国际上也做了一切相关的手脚,把污蔑教授的小手册发放到每一个临国首脑的手中,而且在谈到“教授自称某个世界著名的科学家转世”时,又改成了更加家喻户晓的另一位科学家的名字。但是国外的情形并非国王能够控制的,教授的学生已经遍及几十个国家,每个人都在对公众讲述着事件的真象。

一个人好奇的问:“我听说,你们的教授一向教你们宽容,那么,国王镇压你们的时候,请宽容好了。”

他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宽容有他的限度。在面对个人的敌人的时候,宽容是必要的,在个人的利益受到伤害的时候,宽容是必要的。然而,当邪恶肆意横行,无数善良的生命被杀害,当整个那恩卡特的民众被牵扯到谎言里,他们如果保持沉默,就是对正义、道德和良知的无视。正如看见一个杀人犯行凶,做漠然的围观,并且认为对那杀人犯的纵容是“宽容”的表现,那么这所谓“宽容”显然是一种糊涂和无知。——“宽容”是对尚有善性的生命的爱护,不是对无人性的犯罪的纵容和漠视。

国外的情形使国王感到恐慌,他封锁了一切能封锁的媒体。把国家变了成笼子,在笼子里放上一些食物,说:吃吧,这就是全部。聪明的那恩卡特人,尽管他们聪明,可是在铺天盖地狂轰乱炸的谎言中,他们很少仔细的思考。尽管他们聪明,可是他们已经聪明得很难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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