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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四面墙》(三十九)

【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8月14日讯】(7)乐极生悲

别看开完庭怎么夸张地消沈,乐乐一直以为自己过不了10个,他说第一被告也就无期,毕竟就是一群孩子瞎胡闹,给社会添了点腻歪罢了,连人命都没出过啊。

那天听外面一叫他同案的名字,乐乐就欢蹦乱跳地下了地,趴在门口等,一边释然道:“总算他妈判了。”

五分钟之后,号筒里响起哗啦啦的脚镣声时,乐乐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操,是不是我们同案啊,别挂了吧?”

然后又喊了两个,都是他们一伙子的,先后都哗啦着回来,一个就在我们大斜调角的房间里,乐乐看个满眼:“操!真挂了,挂仨了,操,怎么挂了呢?”乐乐跟痒痒挠似的,再也乐不起来了。

后几个没有挂,乐乐松了口气:“就挂了仨,后边再在弄一缓二,弄一无期,到我也得十五六啊。”

金鱼眼道:“土地爷坐庙台,你先稳住神儿,慌什么?”

“我才不慌,就是觉得那几个够冤。”乐乐给自己遮羞。

“抓进来就没有冤的,有嘛认嘛吧。”金鱼眼说。

终于喊到他了,乐乐忐忑不安地去了。豹崽说:“傻逼最少无期,一个月就做案20多起,跟他沾边的就8起,里面还有俩抢劫,能轻饶他么。”

“整个一不知死的鬼,平时你看他欢的,总觉着自己没事呢。”金鱼眼不疼不痒地嘲讽。

一会,听一个号房里问:“乐乐,几个?”

“无期,操他妈无期。”乐乐答道。

“比我强啊,我挂啦!”

豹崽炫耀地说:“看,无期吧?”

乐乐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钻进来,挤出点笑容道:“金哥这会咱俩做伴了。”

“咋的?无期,真的无期啊?”金鱼眼装傻冲愣。

“操他妈的,玩人么不?那点鸡巴事儿就无期!我不熬了,越狱!”乐乐被金鱼眼一刺激,搂不住劲了,激动地叫起来。

豹崽推他一把,喝道:“说啥呢你?!”

乐乐压了口粗气,不言语了,先跑水池子边舀了杯冷水,咕咚咕咚灌进去,一边抹着嘴头子一边恨恨道:“我们9个人,挂仨,那俩缓二,到我这无期,下面那几个也好不到哪去,也就最后垫窝儿的小不点能轻些,不到18岁呢。”

“豹哥,看来咱那事还真的琢磨琢磨了。”乐乐刚说完,豹崽就骂道:“琢磨你妈逼呀,什么事呀?脑子进水了吧你?”乐乐愣一下,无奈地浸一下脑袋,没有搭言。

平时豹崽跟乐乐看起来挺热乎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懒的理他们。我也没多想,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对很多淡事没兴趣了。

靠我不远处,刘金钟和于得水互不相让力争上游地跟大疥做着斗争,不时挠出卡卡的响动来,使人心痒。

板下囚着的几个,也有小半都长了疥,奸幼那个比较重,大有后来居上,勇超于得水之流的势头,我每天下板睡觉都很谨慎,害怕跟他们有肉体上的接触,光是手指缝里不屈不饶的几个小疥疱,已经拾掇得我心忙了,真怕有一天突然遍地开花,有肉儿的地界都成了疥哥疥妹的小爱巢。

舒和突然说了一句:“我那上诉材料可不寄到了没有?”看来刚才这小子心思也没闲着。在这之前,他一直半死不活地靠墙上眯着眼,拿舌头尖往外顶唾沫泡玩呢。

我顺嘴搭音道:“都快寄到南非了。”

于得水哼唧了两声,很不满意地说:“还他妈不放我下队呀,什么玩意呢?”

“多晚等你头顶也长了疮,就下队了。”刘金钟取笑他。

“操,我又不是骨头,你老咬我干吗?”

“我看你像骨头。”刘金钟没听出于得水这个蔫坏损的在骂他,还跟着往套里铆劲钻呢。

于得水占了嘴上便宜,得意地乐起来。

“他骂你是狗呢。”侯爷拆穿于得水道。

“操你妈的,玩我一该死的?”刘金钟一横腿,用脚镣“吭”地撞了一下于得水的踝子骨,于得水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抱住了脚腕子。隔了一会,于得水的踝子骨青起一个疙瘩来,于得水碎着嘴子骂,刘金钟只是笑,也不理他。

转天于得水就转去了W监狱,出门的时候还有些踮脚,金鱼眼笑着说:“应该再弄狠点,瘸了他才好,这样刘金钟死了以后,就老有人惦记了。”

于得水崴崴拉拉出了门,突然冲正在白话的金鱼眼“呸”地一声,金鱼眼大出意料,腾地站起来:“嗨我操你活妈的呀,你要疯?”

一脸不屑的于得水被值班的穆管推了一把:“快走!临走还不老实!”

在金鱼眼腾飞起来的三丈怒火的照耀下,于得水得意洋洋地走了。

“操他妈的,整个一活怪鸟啊!”金鱼眼还立在铺上,红彤彤一副愤怒的报警脸儿,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豹崽先笑岔了气,好不容易忍下来,赞叹道:“怪鸟,典型的怪鸟!”

过了没有半个钟头,豹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法院又给他们送判决来了,这次倒是急速麻利快。断断续续,号筒里响了足有半个小时的链子声,豹崽第一个给挂着回来了。这次不仅没摘链儿,比抗诉前还多挂了一个,就是在接判决后叫嚣操法官妈妈,说“有本事把我也枪毙”的那位二五零,原来是死缓二,这下好,满足心愿了。

怪鸟事件马上被抛开了,号房一时成了蜂窝,乱蝇似的地议论开豹崽的案子,觉得意外,先前都以为检察院抗诉是嫌判得重了呢。

“乱弹琴,乱弹琴,团伙犯罪是重了点,大案不就几个抢劫嘛,拿双管猎打酒店玻璃那次也没伤着人,其他不就剩强奸、敲诈、打流氓架了吗?就至于一家伙挂7个?”金鱼眼居高临下,有些义愤填膺。

我看侯爷无声地冷笑一下,把眼皮拉上了。常博捅我一下:“重点了吧。”我说:“可能有点,我也不太懂法的。”

豹崽落个猫药尿泡空欢喜,受得打击不小,坐在那听大伙议论,沈个脸蛋子一言不发。

乐乐拍拍豹崽的肩膀,挨身坐下,也不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8)干亲进门

豹崽挂了链儿回来,像徐庶先生进了曹营,一直默默没声儿。小不点和丰富蹲脚底下给他缠镣子时,他也就那麽紧着嘴巴,若有所思地望着。

缠好了,豹崽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笑笑:“挺好。”

乐乐递了支点好的烟给他,豹崽接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徐缓地吐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金哥,说心里话,谁想死?没一个打心眼里想死的,这跟怕死不怕死是两码事。别以为兄弟打蔫了,就是怕啦。”

“哪的话,豹崽你别埋汰自己。”金鱼眼尴尬地捧他。

豹崽没掸他的话茬,接着说自己的:“……我是觉得不值啊,人家侯爷为嘛笑呵呵,人家刘金钟为嘛不当回事?他们值得啊!案子值,分量也足啊,怎么算怎么不亏。我这算什么?是,我那些撂桌面上没撂桌面上的事全摞起来,把老百姓祸害苦啦,判个死刑一点不冤。问题是那都什么屁事啊,要死我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像侯爷那样,像张君那样,像石家庄爆炸案那傻逼一样也行啊,将来道上提起来,也叫个事啊,也留个号呀,现在……我呸!想起来就窝囊,堵心啊。”

乐乐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正儿八经弄出点大事来,死了就死了,现在这样太憋闷,咽不下这口气!”

金鱼眼叹息道:“唉,法律就是这样定的,你说那奸幼的花逼他值吗?砰一枪的时候,他不后悔才怪!那个刁什么,一个钢蹦也没抢着,他值呀?——不能跟法律置气?国家订那个法,就是要让犯罪的觉得不值,才有威慑力嘛,要是人人有赚头,犯罪不就成一就业渠道了吗?”还别说,这家伙说的还有点道理。

豹崽把烟往脚底下一拽:“我说的话,跟法律没关系,我是该死,可我觉得这么死特不塌实,没人家侯爷刘金钟的那份充实。”

“充实”?亏他这时候想出这么个词来,我和常博相视一笑。

金鱼眼咂摸一下嘴:“我明白你那意思,操,说句到家话,我还觉得窝囊呢,不就打电话攒俩人打顿架吗?就无期?说实话,没少后悔,有咒念吗?没有。给人家老实呆着吧。”

杨誉赢在旮旯搭了句言:“不行就还跑!”

金鱼眼不屑地瞄他一眼:“瞧你那倒楣德行吧,你以为这是你们分局?你那把京剧脸儿,跑哪不是一活靶子?”

杨誉赢嘟囔道:“哼,反正活不了,别让我逮着机会。”

金鱼眼嘲笑道:“你也就跟手淫似的,自己安慰安慰自己吧,你以为市局的警察都是傻逼呀,能给你机会?”金鱼眼因为是警察出身,所以潜意识里肯定还有些东西在“做怪”,在我们面前,从不说警察坏话。

豹崽很随意地笑着说:“我看呀,就是这大墙突然倒了,屋里都有不跑的,逮回来没好啊,而且越狱是终身追捕,漂一辈子好受?”

常博说:“还真是,我就不跑,麦麦这样的肯定也不动地儿,本来就没几天刑期,抓回来再加上三五个,多不值得呀。”

豹崽开玩笑地问小不点:“你也就十年的面儿,恐怕也不想跑吧。”

小不点说:“烂眼打蝇子,还真没准。”

丰富踊跃地说:“真墙倒了,我头一个蹿出去,别说二楼了,五楼我也敢跳!”

金鱼眼骂道:“闭嘴!鸡巴给你摔脑门上去!你们都傻逼了,这情况还真有先例,我们学过资料,迈出大墙一步的就加刑,没跑的,帮助监狱逮犯人的,基本全给立功减刑了。要我说,遇到这事啊,正是他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谁跑,我还得后面拽腿儿呢,真的假的也得拽一个,你不跑我都往外推你,然后把你按住交警察,操,这时候不立功什么时候立!呵呵呵呵。”

侯爷哈哈两声道:“还是你奸!”

豹崽看着乐乐,嘿嘿一笑。乐乐撅着嘴朝空中喷了一口烟,像在喷一口没来由的恶气。

聊了一会,豹崽说累了,想睡会。金鱼眼犹豫了一下说“你溜边睡吧。管教过来我叫你。”豹崽说:“不给你上眼药,我板下眯会儿,吃饭再喊我。”

乐乐说:“我也下去眯会吧,接完判就是他妈费脑子,累啊。”

金鱼眼道:“瞅人拉屎你屁眼子疼呢,下去吧。”

豹崽一边找着棱份往板下钻,一边冲乐乐笑道:“小心我猥亵了你。”

“操,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你以为给吓大的?”乐乐无牵无挂,比一身累赘的豹崽利索,蛇似的左右一扭,先进了板底。

豹崽的脑袋终于从外面消失了。在下面小声嘀咕,上面是听不清的,只觉得俩人都没睡着,一直在神秘地谈着。我们也没在意,各自消费着粘稠的时间。

晚饭来了,小不点喊了两声,乐乐钻出头来,顺便招呼着豹崽:“上来吧。”

吃过饭,豹崽莫名其妙地打了圈烟,连奸幼都给了,感动得奸幼手直颤。豹崽说:“我日子也他妈不多了,以前有对不住哥几个的地方别挂着啊。”

我说豹崽你这话打哪说起?

豹崽说:“连我爸都说我是一混蛋,我心里明白着呢,但我跟自己朋友从来不含糊,到这里面,有时候也是逼的,不能不耍横,其实遇见事,还不得靠朋友?”

乐乐说就是就是,团结力量大嘛。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我感慨地想。

乐乐坐杨誉赢边上,关心地问:“你哥没给你来信啊?”这不纯粹没话找话么?

杨誉赢看了一小会儿乐乐,大概也在琢磨这黄鼠狼咋给鸡拜年来了?

乐乐笑道:“刚才豹崽开导我半天了,说杨誉赢其实是一好人,可以当哥们交,可不是吗,越想你越是条汉子,先前对不住了啊。”

杨誉赢像没暴开的苞米花似的挤出笑来:“你真这样想啊?”

乐乐脸一板:“把我不当朋友?”杨誉赢马上红起脸道:“哪呀?谁给我句好话,我都给他去拼命敢!”

舒和跟我悄悄说:“这俩狗腿子犯什么病了?”

“吃错药了吧。”我推测道。

金鱼眼吆喝杨誉赢:“地!地!”

杨誉赢拍乐乐肩膀一下,起来拿抹布去了。乐乐说:“赶紧进新人啊,把杨誉赢替下来,这哥们儿够实在的。”

金鱼眼道:“他往里傻不往外傻。”

杨誉赢擡头看一眼金鱼眼,金鱼眼“喝”了一声:“又有态度?”

豹崽拦了一下说:“嗨,金哥算了,都不易,将来也是一个挂的。”

金鱼眼含含糊糊地嘟囔:“看吧,等进来人把他换下来。”

杨誉赢看豹崽的目光里增添了几分好感,低头擦地时,精神也突然焕发起来似的,很舍得下力气。

晚上正看电视,乐乐凑过来,拿了本信笺,笑嘻嘻跟我说:“麦麦,帮我写个上诉吧,我们那几个的都上诉,一时下不了队,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他们一块折腾,有枣没枣先来一竿子再说。呵呵。”

我有些腻歪他,但这样大事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说:“你那案子我也不了解,你先想好了,回头你说我写。”

乐乐笑道:“有鸡巴可想的呀,我知道打不下来,就是腻歪他们,拖一段时间再说。”

乐乐坐我旁边没动地儿,就近跟侯爷又套开了近乎。

侯爷火眼金睛啊,聊了一轮就说:“你小子是不是有事?”

乐乐说:“有什么正事,这里面不就是成天扯淡嘛。”

侯爷笑道:“我们家乡那边有句话,叫‘干亲进门,不是借钱就是操人’——你小子呀,无利不早起。”

“瞧你说的侯爷,兄弟不就是仰慕您嘛,平时也没时间跟您学习,眼瞅着该下队了,我心里舍不得不是?”乐乐小嘴快板儿一般呱呱响着,把侯爷逗乐了。

侯爷说:“也没别的话,你还年轻,将来出去还有机会,记着这教训吧,多学那唱戏的做好官,别学拉巴巴的坐屎尖儿。”

“我听着怎么还像骂我呀?”乐乐笑道。

我看了一遍乐乐的判决书,越看越气,简直一帮畜生啊,原来乐乐跟我们吹他们那伙子人怎么为非作歹,我还只是恶心,现在黑纸白字一看,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萝卜缨子缺德事就免了,光是强奸、抢劫、敲诈、斗殴、伤害这些点得上卯的罪状,就写小三篇儿,罗列了26项,祸害人都祸害到家了。我呼口气喊了他一声:“乐乐,我要是法官,准把你们全凿了,太恨人了你们。”

乐乐说:“等你凿我们呀,下辈子吧。”

我笑着说:“你要真想救你哥们,就把罪儿都往你身上敛,你这上诉材料还就好写了,跟舒和搭帮,求一速死。”

乐乐急着脸笑道:“你也不能这么害我吧?”

侯爷在一旁说情:“麦麦,给孩子一机会吧,活一回不容易,真该他死呀,谁也拦不住。”

“行,冲侯爷面子,我非把你塑造成一十佳青年不可,让法官看你事迹啪嗒啪嗒掉眼泪,不放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良心。”乐乐听我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求我手下留情:“你就说我是一误入歧途的羊羔就行了。”

“我看你是一披着羊皮的狼,没留神掉粪坑里啦。”一直在旁边看新闻的舒和终于忍不住,笑着给乐乐来了一闷棍。

(9)You are crazy!

几天后,自我进市局以后,律师第一次来见我,也没谈出什么新鲜玩意来,还是老话,说着案子有打,做无罪辩护条件很充分,让我把心撂肚子里。

我问了家里的情况,律师阿姨说:“我见到你女儿了,很可爱的,会叫妈妈啦已经。”她说我们家新开那个书店也不赖,让我别走别的心思,官司打好了,很快不就出去了吗?

回号我传达了律师的话,金鱼眼说那你牛逼了。

舒和说:“光出去还不行呢,白关这么长时间啦?现在有国家赔偿啊,听说一天80,挂链儿100。”

金鱼眼说鸡巴。

刘金钟笑道:“现在谁要放我出去,别说赔偿不要,我还倒贴呢。”

金鱼眼说你也是鸡巴。

“出去好,能出去好啊。”豹崽的感慨好像没有找乐的意思,不像金鱼眼那贼泼一样看不得别人有光明。

我突然发现抢银行的刁没有在板儿下,居然垫只破鞋,跟杨誉赢并肩坐在靠墙的地板上,正嘬着不知哪来的烟屁。少见。

乐乐跟豹崽扎旮旯嘀咕着什么,这俩狗日的,不定又使谁的坏呢,弄不好,这几天又得有走背字的。

睡到后半夜,肚子有些胀,从板底下钻出来,想去放个大茅,看见乐乐正占着坑儿,蹲在那儿,噌噌地在水泥地上磨着什么,看我往外爬,马上就住了手,把东西塞背心里了,然后坦然地看着我问:“大的小的?”

“大的。”

“等会儿吧,今儿我有点费劲,干燥。”

刚才,值班的刁抢劫和花奸幼都守在门口的瞭望孔旁,这会儿也无聊地溜达开了,俩家伙都抽着烟,让我有点纳闷:他们哪来的?偷是不敢,乐乐给的?他没这么好心过呀。

反正也不关我事,我操心的就是乐乐这个屎怎么这么费劲。是不是诚心憋老大我?乐乐提裤衩起来的时候,我都快拉裤了。

我一往池子里跨,就更来气了,茅坑里干干净净的,这家伙根本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转天上午,和施展一块接了起诉,编号是“(2001)W检一院诉字88号”,吉利数。满满四页,光指控施展进行诈骗的证人和单位名单就洋洋洒洒占了一张半,足见当年施展的业务触角之深广。我就相形见拙了,只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我的嘴脸:“被告人麦麦明知公安机关抓捕被告人施展,仍为施展提供钱财资助其逃跑,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一十条之规定,均构成窝藏罪。”

舒和看着我们的起诉书,突然喊了一声:“嗨,施展这不打的合同诈骗嘛!”

“什么什么?”我赶紧抢过来仔细一看,可不是么,施展被起诉的罪名由逮捕证上的“集资诈骗”换成了“合同诈骗”,白纸黑字啊。

我脑子里哗地一亮,拍着大腿说:“施展死不了了!”

两字之差,一条人命就捞上来了,还是市检察院的同志英明。

舒和和常博也替我高兴,说施展的案子判得越轻,你的事也就越小,没看常德大劫案里张君那个情妇嘛,也是包庇(窝藏),还打上一态度老实呢,都判了9个!常博说你要是窝藏一偷自行车的,连进都进不来啦。对门那个包庇杀人犯的,还给判二缓三了哪。

侯爷也说:“麦麦你板儿定的回家啦。”

我欢欣鼓舞,却还是本着戒骄戒躁的原则,审慎地说:“做生意都知道,这没到手的钱不叫钱。判决一天不下,就难免有变数啊。”

金鱼眼说:“就是!弄好是施展家里花钱啦,检察院是过去了,到法院那头,还不定怎么节外生枝!你们以为命是废纸啊,满大街随便就捡一条回来?”

是啊,恐怕没那麽容易。

我估计施展家里是没有钱去买人命的,虽然我不知道那需要多少银两,不过我想:老百姓大概掏不起。

我说金哥给我那本《刑法》学习学习,我看施展这案子到底往哪条上靠更贴边。金鱼眼嘟嘟囔囔,很不情愿地把破破烂烂一卷书扔过来:“查管蛋用,又不是你判。”

舒和、常博扎过来跟我一起翻腾,看来看去,“集资诈骗”跟“合同诈骗”往施展这事上一卡,都就乎着脸儿熟。我沈吟着说:“看来还是有些悬乎啊。”法律条文这东子,弹性还不小,外行看了难免迷糊。

也不费那个神了,把破《刑法》还给金鱼眼。

“光有警察了,咋不抓一律师进来,那样咱自己都能开庭了。”侯爷笑着说。

金鱼眼道:“侯爷又开始改我?”

“哪呀?我是说,咱这一小号子,都快成一国家啦,工农学商兵,齐菜了。”

“咱这是国中国,小梵帝冈。”金鱼眼感觉良好地总结,瞧那把脸儿,大概又开始把自己当成总统了。

吃过午饭,金鱼眼吩咐大家:“想睡的躺会儿,不躺的别瞎嚷嚷啊!”八月份以后,所里宣布:每天中午可以睡一个小时午觉,当然,还是必须安排俩人值班。

我打着呵欠说:“下去眯一会儿。”

舒和说:“我今个也跟你板下躺去。”

“想聊天免呀,我困了。”

“不聊,我嫌板上这电扇的风硬,来回来去倒腾那点热气,更难受。”舒和解释道。

下板挨身躺下,隔了一会儿,舒和轻轻捅我两下,我说:“添毛病不是?”

“我跟你说件事,绝密。”舒和小声道。

我知道他整天闲得难受,肯定又想故弄玄虚,他那一套早吃我肚子里去了,我才不上当。我一转身子,给他一后脑勺,舒和冲那个脑勺“呋呋”吹了几口,我在底下给了他一脚,同时对另一侧的杨誉赢说:“咱俩换个地儿,南边这个有点变态。”

杨誉赢“呵呵”笑笑,跟我贴着肚皮在板下调了个位置,我擡脑瓜冲舒和一呲牙:“惹不起还躲不起?”

舒和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某家去也。”说完,扒着杨誉赢的肩膀,噌咕噌咕地钻出去了。我心里那个美。

杨誉赢问:“舒和刚才跟你说啥?”

“问我想不想找个小姐……”杨誉赢嘁嘁笑时,我已经把眼闭上,心里还在想:舒和这小厮没找成乐儿,不定多失落呢。

后来一通乱,我睁开眼时,发现午休时间已过,才知道自己的确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一串白日梦,除了隐约记得驮着女儿在草地上爬,其他都忘记了。

铺上的人还在忙着收拾板上的毡布和枕包,两三个人挤在池子里出着黄尿,板下的十来个人都争着钻出来透气,活动筋骨,半个小时以内,他们中的大半还得钻回去。

撒了泡尿,也黄黄的,比前面几个毫不逊色,心里火大,只是表面上都不觉得罢了。上铺把自己撂舒和边上,舒和看我一眼,神色有些小怪。我没在意,这里的人,本来就忧喜不定。

常博腐败地打着呵欠,从屁股底下掏出MBA来开始唬人。舒和说:“好久没练口语了。”

“还练什么,黑话似的,丰哥给掐了。”常博头也没擡。

金鱼眼正过来洗脸醒盹,听见个后音儿,立刻大声说:“丰子杰懂什么?就是嫉妒人家学问大!练,谁有本事谁就说鸟语,我支援你们上进——我这人就是开明。”

舒和拍了他一下马屁:“金哥还真英明,目光远大。”

“学吧,学吧。”金鱼眼接过小不点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鼓励着:“舒和是没什么用了,这辈子窝监狱里啦。常博和麦麦得学啊,外语好啊,出去也算一手艺。”

乐乐说:“外语我就会哈罗、拜拜、操你妈。”

舒和跟金鱼眼奉承地一笑,低头对常博叨咕了一句:“Do not speak……Hiss.., listen, some guys plan to escape.(别言声,越狱,有个小团伙。)

简单的几个单词,让常博惊讶地仰起脸,眼镜划在鼻子上:“Are you kidding?!”(你丫没事吧!)

“Trust me. it is ture.I swear by the Lord.”(千真万确,我他妈发誓。)

舒和偏脸看我:“You got it?”(你那水平的,懂我意思了么?)

我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点点头,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着他,想了想,还是自豪地用汉语问了句:“中午就这事?”

舒和紧张地说:“You are crazy! shit!”(你丫疯啦,我靠!)

我说OK、OK,回头再聊吧,回头再聊吧。舒和看常博一眼,常博也说先让我“self-possession”一下吧,看样子也有些晕。舒和说:“OK了。”

旁边的侯爷笑道:“饭已OK了,下来米西吧。”我们傻了吧唧地乐起来,然后都不出声了。

当时我是相信舒和了。联想到这些天一些心不在焉的发现,我真的有些宁愿相信舒和了。

乐乐、豹崽,还有杨誉赢,肯定都通好了气,奸幼那小子好像也跟他们挂上钩了,刁抢劫是不是也入了伙?细想都有可能。不过舒和怎么知道的?我端本书,在那胡思乱想,常博的MBA教材也老半天没翻页了,眉头锁着,跟学院派老教授似的。

异想天开,想从这里越狱是异想天开,也许人家只是说着玩呢,舒和神经过敏吧——我最后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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