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7月15日讯】暮春晌午,清河波光耀眼,岸边野草匝地。一老汉,正在一所郊院抚弄两只小羊羔子。通向庭院之道上,一中年男子走到羊羔边,蹲下,拿起一把青草,细细喂羊,显得疲惫不堪。
老汉说:“大龙,你表哥怎么讲呢?”中年男子说:“爹,表哥的影子也没望到,我好不容易摸到市财政局的家属院,好说歹说,看门的人才让我进去,敲开表哥家的门,表嫂只将门开个缝,问我干什么?我说请表哥帮我找工作,表嫂说了人到外地开会去了。就关了门,我不相信,怎么我难得去一次他家,就到外地开会呢?我就在楼下等,后来表哥下楼上班让我碰到了。”老汉松开抚摸羊羔的手,两只小羊羔“咩咩”乖叫,大龙继续说:“表哥讲了一大堆,什么现在下岗失业那么多,厂子不是明垮就是暗垮,国家的企业哪里还有地方真招工呢?减员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他是个副局长,权力有限。后来,坐上接他的轿车走了,临走还劝我安心当菜农。”老汉说:“当菜农?他是天堂的日子过久了,哪里还知道我们城郊这菜农的苦楚,地都快征用光了,怎么种菜呢?当初征地时讲好征了地,人就进厂,最后进个屁厂!”大龙说:“不提厂子,气死人喽,前年安置我的那个街道纸盒厂,交了二千元押金,每月只有一百二十无工资,月底又扣这扣那,到手只有六十几元。去年安置我的那个市容清扫工,活倒是干了不少,钱都进了头头的腰包。”坐在一边生闷气。老汉说:“大龙,你听说街道上学的孩子常跳着念:‘工人工人,苦干头痛,厂长厂长,心狠如狼,厂子厂子,厂长儿子。’这年头,哪有我们老百姓的奔头,你爹又是个老文盲,哪个有权有势的人会认识你爹呢?明儿还是想办法卖包子吧,我在家做,你拿出动卖,总不会饿死人吧。”起身,又说:“照料好两个小羔宝,我去买点料,今晚就准备,明天开始卖包子吧,别乱想了,想糊涂了,爹哪里还有能力照看你。”出院门走向菜场。
大龙见两只羊羔已吃饱,便抚它们几下,赶进厩里,坐到边上一棵桃树下发楞,那桃树,新枝嫩叶,丹花半吐,暮阳余韵之下,娇美异常。大龙心里气鼓鼓地说:“真是好人不能当官,当官不成好人,小时候,姑妈姑父死得早,表哥一天到晚上门找吃的找穿的,那时真像个小叫花子,现在做官了,身上套了西装,屁股底下坐着轿车,心肠就变了个底朝天!”见到树根底下有半张报纸,拣起一看,上面有招工广告,便认真阅读起来,看了几遍,怕记不住,又一字一句念道:“招聘。海南仁大酒店因业务发展需要,现向社会招聘服务员,要求女性18-25周岁,五官端正,能吃苦耐劳。有服务经验者为佳。地址:朝天宫王府大街口,电话2258658。”低头心中狠狠道:“怎么我不是女的呢?怎么尽招女的,这帮家伙没安好心,听说有许多内地女子被南方酒店以招工为名骗去,强迫或诱使她们卖淫,说不准这家酒店也这种坏事,王八蛋,电视上露面都像个人,做起坏事比谁都绝!人面兽心!”接着念另一则道:“招聘西点师。某饼屋招聘调酒师一名,面名、点心师一名。具体条件面议。联系电话4624260。寻呼:83688-17605。”低头望着报纸出神,心想道:”我就是会做面包点心,也不去,那还不如学着卖包子,自由自在。接着念另一则广告道:“招聘。金陵美达科化商贸公司因工作需要,招送水工一名,要求身体健康,能吃苦、年龄40岁以下男性,下岗工人优先,另招促销小姐一名。有意者,请速联系。联系电话:4610516。公司地址:金陵公园中159号。”念毕,低头想道:“这送水工是干什么的呢?不管它,反正我身体、年龄符合他们的要求,招工单位是公司,总比街道工厂强,先用电话问一下。”起身进屋,刚拿起电话,又犹豫起来,想道:“问什么?百闻不好一见。”返身至桃树下,拎起自行车,掉过头,走向院外。正巧老汉拎几个大兜蔬菜、猪肉、豆腐,问:“大龙,去哪?是忙晚饭的时间了。”大龙说:“爹,我去去就来。”飞身上车走了。夕阳余晕渐渐散尽,桃树之嫩绿红芳,渐隐于夜幕之中,犹如睡美人,隐于深青色罗帐中一样安娴。
大龙猛蹬自行车,一进入市区主干道,道路宽阔,西边数排兰花式路灯光色明亮而柔和,高楼酒店灯火辉煌,流光溢彩,面包车、公交车、轿车如蚁,道边的树木,枝繁叶茂,朦胧而显生气,于轻风中摇头摆尾,诸多路边公园或歌舞喧闹,或幽静无声。其间舞伴之亲近,恋人之亲昵,不断进入大龙的视野。大龙心想:“找到工作,苦干一年半载,攒点钞票,也应当找个媳妇,三十好几的人了,再找不到对象,四十开外,哪个还要我这个菜农。找什么样的呢?就我刚才公园边上跳舞的那个,细高挑,鹅蛋脸,大眼睛,一看精明强干,当然必须也是上班的,找个下岗失业的,我哪里能养得起呢?”
想着想着,大龙骑着自行车拐进了公园路,下车看了几次门牌,终于找到了公园路159号,一看一栋四层楼,门口挂着金黄色门牌,上有“美达科伦商贸公司”几个大字。门锁了。边门边上有一老者在卖内衣内裤、童鞋、袜子之类,物品放在流动手推车上,路灯及店门灯照耀下,车内的物品五颜六色,格外悦目。大龙看了一会问老者道:“大叔,这家商贸公司在招工吧?”老者说:“好像是在招工,今天下晚,我出摊子时,有好几十个男女在排列报名呢?”大龙心想:“咋这么多人哪!”又问:“报名要报名费?要多少押金呢?”老者说:“我听到几年年轻嘀咕,说报名费二十,押金好像一、二千。”大龙叹了口气,道:“看来到处都要交买路钱,从前我被几年地方骗了好几次。”老者说:“这年头,黑心肠者,有权有势,小民百姓,到处受气,不像你我这样的人,骗谁去?”大龙心想着回家帮父亲干活,说了声:“老师傅再见。”飞车上车,蹬了几下子,发现路边一烟摊旁招牌上写着:正宗红塔山,半价。大龙心想:“爹从没有抽过红塔山,碰上这便宜的,买包给他尝尝。”下车,凑近烟摊,问:“这红塔山到底是真的假的?”卖烟的老汉眼睛一翻,几乎全是眼白,反问:“我这是正宗的红塔山,朝廷有正宗的王八蛋,你说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大龙掏钱买了一包,觉得刚才的问话似乎伤了卖烟老汉,便套近乎,顺口说了一句:“大爷,那么大年纪,晚上还摆摊?”那老汉说:“不摆摊,明天吃什么?人家教授不是照样晚上出来练摊么?”抬手指了指刚才大龙遇到过的那个卖衣帽鞋袜的老者。大龙略显惊讶,喃喃自语:“听说教授都是一肚子文化的人,也来摆摊子?”老汉说:“他老婆孩子都下岗失业了,自己每月五、六元钱,不摆摊子全家喝西北风么?”大龙望见一个妇女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走到那教授的摊位后,妇女将饭盒递给教授,姑娘帮他做买卖,老汉说:“你看他们一家全上阵哩。”大龙说:“摆摊哪里如上班可靠体面哩。”老汉说:“厂子一个个让一帮王八掏空了,到哪上班,尽说牙痛话,真有班可上,哪个人要一天到晚摆这小摊子?”突然收起自己的烟摊,往巷子里跑。大龙一惊,抬眼望到前面有几个穿制服的正在驱赶沿街摆摊的人,老教授三口正在和他们争辩,另外很多小摊贩,像倒了树的猴子,惊了窝的鸡,到处乱窜。大龙看了会热闹,就回家了。
大龙回到家中,见他爹已将面和好,蔬菜已洗净切碎,正在剁肉糊,满头是汗。就说:“爹,真要卖包子,也得买台绞肉机,像这样剁三、五天,人就累坏了。”掏出红塔山,说:,“爹,我给你买了包好烟。”大龙爹说:“还没上道,就乱花钱,哪咋行?一台绞肉机,少说也要百多元,你以为钱是天上掉下的?好烟,乱花钱,你看我这老脸,像是抽好烟的命么?”大龙说:“那我来剁吧,你歇会。”大龙爹说:“你先吃饭吧,刚才我用了点骨头,烧了青菜汤,一个馒头,都在锅里。”大龙这才感到饿,便匆匆吃了晚饭。然后点上一支红塔山,抽了两口,递给他爹,夺过他爹的刀,剁起肉馅。
剁好肉馅,父子俩将蔬菜、豆腐丁肉馅和在一起,搅拌,又赶好面皮,包了几十个大包子。老爹将大包子放在桌子上,用干净的纱布蒙上。又抽了二支红塔山,说:“真是一等价钱,一等货。这烟比老烟叶好抽多了,大龙,多少钱一包。”使劲吸气,慢慢呼气,像是生怕吸进的烟跑掉。大龙说:“爹爹,别问多少钱一包,反正我要找到工作,每月都给你买好烟抽。”老爹开心一笑说:“真要找到工作,那卖包子的事只好我一个管喽。”大龙说:“早晚我照样帮爹忙,你摆摊子就行了,人家外面教授都在练摊。”接着大龙将晚上的所见所闻讲一遍,父子俩说得津津有味,突然院中传来了“咩咩”羊羔的叫声,大概几只羊羔子饿了,“大龙,去看看,喂点草。”大龙起身出门,到院中照看羊羔去了。
次日凌晨,大龙醒来,一看灶上冒着热气,满屋是香味,他爹在院中羊厩边喂羊羔,两只羊羔像两个刚醒婴儿,睡眼惺忪,咩咩叫唤,那株桃树经夜露滋润,枝叶鲜翠欲滴,芳红或深或浅。大龙对门外说:“爹,我再去碰碰运气。”推着车子向院门走去,又说;“包子快熟了。”老爹说:“碰啥运气?。还是老老实实,与我做做小买卖,剩我还能动,搞几个钱,攒一攒,也好想办法给与你讨个媳妇。”大龙站在院门口,手扶车子不动,回头道:“卖包子,哪个肯嫁给我?哟,对了,爹昨晚听人说,那贸易公司招工,也要押金,你给我二千块钱吧。”大龙爹说:“二千块,你知道,我是怎么样攒的,要不是去年几头猪加几只羊,二百块也没有啊,这钱给你,还不是像前几次那样,一样撇到水里。”站着不动,没有给钱的势头。大龙支好自行车,走到他爹面前说:“爹爹,假如我找到工作,不值二千块钱吗,你看这周围,人家哪个年轻人不是忙找工作,有几个大小伙子,整天卖包子呢?”大龙爹犹豫了一会,进里屋柜子里边取出一个烟丝盒,打开盒子里面的暗箱,取出二千元钱,走到院中,递给大龙,说:“再被人宰了,我可一分钱也没有给了。我就在十字路口的三表厂门口卖包子,快去快回。”
大龙装好钱,骑上自行车,正逢早晨上班时间,马路上车如流水,行人如蚂蚁,大龙生怕钱不翼而飞,不住地摸口袋,每当身边有二溜子模样的年轻人,骑车擦肩而过,更是用手紧抓口袋,待发现钱仍在口袋里时,才长长松一口气,像是如重负一般。路过昨晚见过的路边公园时,不禁瞟了几眼,心想:“找到工作,有了女友,一定晚上也带她到这路边花园逛逛,累了就双双坐到树丛深处的椅子上。”
到了公园路那家商贸易公司门口,大龙一看,吃了一惊,那里已有二十几个男子,三、四十个女子,有的站着排队,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蹲在墙边聊天,有的站着看报,有的抓耳扰腮,有的来回踱步,焦急不安,有的东张西望,有的眼睛贼溜溜的,这个女子身上扫到那个女子身上。
大龙将自行车放在路边的停车处,一个满脸和气的老太太,过来要了一块钱的停车费,大龙犹犹豫豫地交了一块钱,心中颇为不快,嘟嘟囔囔地说:“怎么停次自行车,跟吃个早点差不多的价?”老太太脸一拉,刚才和气颜色顿时散尽,狠声狠气地说:“想便宜,那你有本实带个停车处在身边,就没人收你的费了。一块钱还贵,你知道咱们这市内的官老爷们嫖一夜女人花多少钱?”大龙望望老太太,老太太讲在兴头上,又说:“他们嫖一夜女人,几千、几万、几十万还有几百万的哩,一块钱看车费就嫌贵,你以为我是纸扎的人呐,我一个大活人,给你们看车收这点费已经够瞧得起你们了,想当年,打日本鬼子时,我老爸肩上扛着几颗梅花,他家的小姐,就是替她洗脚丫的,还得是个校官,这年头,一群穿西装的土包子,把厂子捞得一个个只剩空壳子了,对了,老公的厂子那家不是壳牌,我孩子却下岗失业,两口退修金已二年没领到了,咋办呢?只好老头卖假烟,老娘看车子,一块钱就赚多,我看你样子像老农,骨子像市侩。”这时一个老头过来,替老妇人送饭,大龙一看,正是昨晚碰到的那个卖烟老头,大龙冲他苦笑一声,便去贸易公司门口排队了。过一会,一个倩女手持一个彩纸板,放到门口,应聘的人顿时活跃起来,涌到纸板前看消息,大龙一望纸板,傻了眼,那纸板上写道:“敬告应聘者,本公司所需员工已招满。欧美达科贸易公司。”刚才还是骚动不安的人群,渐渐地像失去了生气,人们或哀声叹气,或垂头沮丧,或出口秽语,或怨天尤人,或满脸失望,默默离开,那几十个女子,刚才一个个像露后花枝,满身满脸朝气与光彩,现在一个个顿时像骄阳下之花草,老了许多,几十张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大龙心里像顿时灌进一盆冰水,全凉了。心想老爹一个人在卖包子,回去帮他照应照应吧。
路上,大龙在车子上多次瞌睡,几番撞人,没少挨别人的骂,靠近公园路路边公园时,大龙被一个年轻人撞到撞倒,腿划破了,那年轻剃阿飞头,直鼻细眼,见大龙要跟他论理,小眼一蹬,开口骂道:“你他妈骑车时,怎么好的路不走,往我身上撞干吗?”抬手一拳,打破了大龙的眼角,飞身上车走了。大龙见许多血自眼角流出,便掏出纸摀住伤口,一手推车至路边公园栏杆旁,支好车子蹲下一边歇自己,便生闷气。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买这彩票值得,这么多获奖名额,老哥,买吧,幸许走个好运。”大龙顺声音,望见栏里边有大彩色板,上面有许多字,微微动心想道:“前些日一对下岗失业夫妇一下子,摸彩摸中了,三百万元,转眼之间成了百万富翁,他们是人,我也是人,他们能走运,我就不能走这运么?”起身走进公园看广告板,只见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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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心想:“去摸彩,碰碰运气,要是摸到百万奖,一辈子也不用愁了,每天都可以买好酒好,孝敬老爹。”转念一想:“惠民大道就在前面。”便走出路边公园,推起自行车,刚想走,几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气势凶凶拦住他,说:“往哪走,乱停车,不交罚金就想溜?”其中一个直嚷嚷:“交钱,交钱,五十块!”大龙说:“我又没有违反交通规则,罚什么钱?”有两联防队模样的人窜上来,揪住大龙的衣领,说:“不老实,连人带车一起扣。”边上一个人将一付铐子有意弄得叮铛响,大龙说:“我又没有犯法……。”那几个人一齐道:“乱停车就是犯法!老子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快交钱!”大龙被揪得有些喘不过气,只得说:“交就交,也不能打人。”话音刚落,那个拿拷子的人,抬手一掌,打在大龙的脸上,嘴巴里顿时被打破,鲜血自嘴流出,那人还说:“你是哪里没王法的东西,敢在我们面前耍赖顶嘴!”又有几个伸手摸大龙的口袋,大龙心想:“二千块钱要是落到这些人手里,那必定是石沉大海。罚款就罚款吧,就算我倒楣。”于是说:“罚就罚吧,让我交钱。”那按住他的二人松开手,眼睛与捕食的狼眼毫无异样,大龙掏五十元,那打他的人一把抢去,几个人转身便走,大龙说:“喂,怎么不开收据呢?”那打他的人转身瞪着大龙说:“开几个大巴掌,要不要?快死走吧,别惹你个老哥生闲气。”说罢转过身与另外几个扬长而去。大龙见状,便不再说话。掏出些废纸,擦净嘴边的血,又到路边痰盂吐了几口,然后垂头丧气骑上车往前走去。
到了惠民大道,大龙远远望见前面一道边彩旗飘飘,人声噪嘈,有许多围着些临时柜台。至近处,大龙看清那就是刚才招牌讲的福利彩票摸彩点之一,他小心翼翼地望了四周,发现街对过有一自行车停放处,便推车过去存了,手捏着口袋至至彩处,站在人群后面犹豫,一位促销小姐冲他嫣然一笑,说:“这位先生,为什么不碰碰运气?”然后头又转向其他人说:“今天是大吉大利的日子,诸位要果断伸手,莫让有奖彩票,在箱子里面着急。”那小姐冲他一笑时,大龙的气已消了几许,加上那句话,声音娇柔甜美,刚才数次蒙受屈辱的气恼,消散殆尽,便掏出一百元钱,摸了许多张彩票,然后学着旁边的人的运用,刮彩票上的印记部分,刮了十数张,显出的总是“谢谢参预”的字,大龙眼气的红红的,一口气将手中全部刮光,结果一无所获,而周围一些人却不断有中奖,当场领了毛巾被、洗衣机等等。大龙心想:“常言道,人无横财不发。今儿拼了。”掏出兜里所有的钱,买了几叠彩票,一直刮了个把小时,像是赌红眼的赌徒一般,两具眼睛红红的,眼球中的血丝一清二楚。全是“谢谢参预”,刮最后几张,气得他满脸苍白。
突然对旁边一个说:“我这几张卖给你。”那人接过几张彩票一数,付了十几元钱,低头刮彩票上暗记处,刮了第一张便眉开眼笑,抬头看了样板,几个人凑过来看热闹说:“中了,中了,是小天鹅洗衣机。”大龙在一旁听了,又气又狠一跺脚,丢下一句国骂,走到街对面停车处,取了自行车,心里老在嘀咕,:“回家怎么对老爹讲呢?”接近一所大学的侧门时,大龙又在想:“回家要是讲买彩票,全赔了,爹会急生病的,这两千块钱可是去年大半年养猪养羊的心血啊!那怎么讲呢?编个故事吧?就是让扒手偷了,不行,那老爹更会埋怨我没有用,怎么三十好几的人,硬往扒手边上靠呢?讲真话吧?那老爹会急得发疯的,干脆,说被一伙持刀歹徒抢了吧。这样爹见我性命没丢,幸许心里还平衡些。”想着,突然车子撞到一老者身上,老者倒在地上哎哎痛叫,大龙也连人带车载到路边的椅上,脸上碰了一个大口子,一位老年妇女与一位年轻姑上来边将老者扶到路旁花坛沿口坐下,边指责大龙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骑车不留点神么?”校园侧门走出一位老头说:“王老教授,怎么撞成这样,快送医院。”过来揪住大龙说:“你这家伙,还不过来,一道去医院!”大龙这才定神,看清那位被撞的人正是昨晚遇到的练摊老者,只得陪着老教授的妻子、女儿以及众人,送老教授到附近的一所医院。忙乎了一阵子,医生说:“根据透视、腿骨一端轻度骨裂,需要住院治疗。”老教授怎么也不同意,医生急眼了,将病历往桌上一摔,说:“你这病人,真是有福不知享,公费医疗,又不是你自己掏腰包,你也得为我们医院创收作点贡献!”见到大龙脸流血,说:“这几公分的口子,看样很深,不缝针么?”大龙说:“不用缝,自动会好的。”那医生眼一瞪,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我不能眼看你面部重伤感染化脓,最后带起其他炎症,再留下块大疤,连媳妇见了也会吓一跳哩!快去挂号!”大龙超初不以为意,后来一听说化脓,脸上留大疤,影响到娶媳妇,便忽忙去挂。回来后,那医生指挥一个护士,像纳鞋底一样,在大龙的伤口中缝了四五针,大龙痛得叫了几起呲牙咧嘴,脑门上渗出一层汗珠,然后医生说:“我们的服务是优质的,一流的,像你这类外伤,总是先处理,后交费,去交钱吧。”递张单子给了大龙,大龙拿了单子出去不久,就回来了,说:“划价处说要五十多元,老天爷,我哪有的五十多元。”那医生说:“你想耍我们是不是?街头地痞无赖我可见过很多,你骗不了我,不想交钱,行,我将你的线拆掉是了。”拿起医小术刀与小弯头钳,靠向大龙面脸的,大龙吓得退了几步,面如土灰,竟哭了,呜呜咽咽,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断断续续的,将一天所受的伤害讲了一遍。躺在诊断床上的老教授开口道:“医生,慢着,我替他付吧。”刚才揪大龙的那个老头,急得直嚷嚷:“王老教授,就是书生气,他撞伤了你,应当替你付药费、营养费才是,怎么你倒要替他付钱了!”王老教授的妻子和女儿也是一脸不高兴的神色,王老教授说:“是我撞了他,刚才我在思考基本粒子的问题,正想到最初李政道的一本哲学著作,没注意脚下,就走到自行车道上了。”他女儿说:“爸爸,我了解你,这是你行善的借口。”大龙说:“我真是一分钱也没有,家中老爹才开始卖包子,除了空房子,只剩下二只羊羔。”
大龙只得接过老教授的五十元钱,给那护士,向王老教授全家连连道谢,然后离开了医院。临别时,王老教授说:“你这外伤不轻,要按时吃消炎药,休息几天,不能吃辣椒一类的刺激的食物。”
大龙回到家里,又见到他爹正在喂养小羊羔,便放好自行车,蹲到爹身边,抓把青草,送到两只小羊普嘴边,那两只小羊羔望望大龙,轻呼柔叫,格外亲切,四只水晶般的眼睛,温柔可爱,大龙爹没有抬头说:“工作有希望么?”大龙长叹一声,说:“没有?”他爹抬眼一看,问:“脸上怎么闹个大豁子,打架的,还是撞的?”大龙说:“撞的。”接着把如何撞到王老教授,如何去医院,医院的医生如何坏,王老教授如何善良等等说了一遍,将百多元递给他爹,说:“这是他给我的营养费。”他爹半晌说:“好人不会绝种的。”又说:“我看工作不要去白花心思了,这年头,好工作,怎么会轮到你爹的儿女头上,你看我上午百多个包子,个把小时卖了,估算一下赚二十多元左右,你就是找个工作,也不会比卖包子收入多,还是准备跟爹一起做小买卖吧,不是小孩子了,要扎下心,干这个行当啊。”又说:“你那二千元钱,既然没花,就给我再替你收着。”大龙蹲在地上,默默无语。他爹又催他,说:“大龙,钱放你身上不保险,还是给我收着,就是这二千元派不上娶媳妇一类的大用场,自己是突然生个病,总得花钱,就是没病,我们用来作本钱,买料,继续做包子卖,也算个大本钱了。”大龙眼泪慢慢流到脸上,说:“爹,钱给歹徒抢了。”他爹突然,由蹲变站,眼睛如斗牛的眼睛,说:“什么,让抢了,都抢了?”大龙点点头。他爹眼泪突然涌出,涮涮如晴明雨水,大龙把如何被市管理队抢去五十元讲了一遍,又编个歹徒持刀打劫的故事,这时他爹问:“没用刀捅你吧?”大龙说:“没有。”他爹走进屋里,往床上一躺,拉起薄被,蒙头睡觉了。大龙在桃树下放了张凳子,坐下发呆,像是个泥人,一直到日落西山之时。
晚上父子俩不言不语,默默地洗菜、切菜、剁肉馅,切豆腐丁,和面蒸包子。次日凌晨父子又一道生火、蒸包子,大龙见他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不住地猛咳,就说:“爹,都怪我不小心。”他爹说:“算啦,跌倒了只要爬起来,要记住痛。”
早饭前后,父子俩到十字路上,偶尔有熟人打招呼,他爹总是笑脸相迎,大龙有些不好意思。卖了个把小时,就卖完了,人们都夸他们的包子又大又香,父子俩一合计,赚了三、四十元,心情都略有好转。
中饭时,大龙爹一边吃饭,一边看一张《静江晚报》,反复看了许多遍,喃喃自语道:“王明诚现在被任命为本市的副书记,六四年四清运动时曾任郊区红光大队的工作组组长……。这不就是当年住在我们家的王明诚么?”大龙感到好奇,:“我怎么不记得?”他爹:“那时你还没出世哩?”大龙说:“是不是重名的,或者是爹看错了什么字?”他爹说:“我都看了好几遍了,再说当年四清工作组驻在红光只有一个组长,就是王明诚,怎么会错呢?”大龙说:“爹,真要是当年住在我们家的人,当了市委副书记,也算是缘分了,我看爹带我去找找他,找个工作不会有问题吧?”他爹说:“王明诚这个人头脑灵活,心地正直,特别能吃苦,有时帮我们干活,力气比我们大,吃山芋叶稀饭,只要有点盐,照样几大碗,当时我就以为他那样的好干部一定会高升的。”大龙说:“爹,抽空带我去求求他,行么?”他爹说:“你的心像轴承一样活,才卖一天的包子,就不想干了,一点恒心没有。不过,你实在不想卖包子,我就厚着老脸,过几天,抽时间去碰碰运气吧。”大龙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晚上,大龙又催他父亲,说:“明天就去找王副市长,人家都说时间就是钱,早找到工作,也好早拿工资呀。”他爹闷闷抽烟,想了很长时间,说:“按从前的友情算是老朋友,可是现在人家是大官了,去找他,总得带了礼物呀,带什么好呢?”大龙说:“昨天我给你的一百五十元,加上今天卖包子的钱,加在一起,三、四百元,买两瓶好酒。”他爹说:“你没听外面人传么?那些大干部上午轮子转,中午盘子梦,好酒不知喝了多少,谁稀罕你两瓶酒,听说部里面有个大官,家里涮厕所,用的都是五粮液,竹叶青,再说,这几百元,我卖包子,总需要要本钱。”大龙敛紧眉头在思索。他爹又说:“不如这样,这两只小羊羔,带去送给他们,小羊羔肉很补,当作土特产,也好说。”大龙点点头,说;“爹想的周到,那明天一晨就办,行么?”他爹说:“卖完包子吧,反正机关八点才上班。”大龙想了片刻说:“爹,明天还是我们称去市府大院一趟,羊先不要带,先探探口气。要是他不肯帮,或者碰不到他,两个小羊羔子,赶来赶去的多费事,说不准,羊羔拉几粒羊粪,又要挨罚款了。”他爹颔首称是,然后便卷起袖子,准备做包子。
次日一大早,大龙和他爹提前卖完包子,回家各自找了几件半新衣服,穿了,大龙对着自己的旅游鞋左看右看,有个小黑斑,反复用潮布擦了,他爹找了双旧皮鞋,掸掉上面的灰尘套至脚上。
父子俩到了市委大院门口,老远站着,东瞧西瞧,不敢靠近,只见那大门两边有栋楼,雕梁画栋,门旁两边均有武装警察,持枪站立,夹道之苍松翠柏,翠绿喜人,香气扑鼻,不断有崭新的轿车进进出出,红色的鲜艳耀眼,黑色的庄重气派,蓝色的沉稳娴静,银灰色的赏心悦目,白色的有些盛气凌人,一些中轻年男子西装革履,满面红光,手提公文包,昂首挺胸,直入大门;另一些年轻女子,着装大方而不失时髦,发式稳重而不失多姿,个个手如柔夷,肤如凝脂,笑倩分,一手抱公文夹,一手或自然下垂,或不时撩几下头发,进入大门走向大院深处。大龙父子看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壮了口气,缩手缩脚地走近门卫,对一个哨兵说:“请问,我们想找王副书记。”那哨兵冷漠地说:“这里有四、五个王副书记,不知是哪位?”大龙爹说:“我们想找王明诚书记。”那哨兵问:“你们是他什么人?”老爹便把当年四清时,王明诚任工作组组长,住在他家里的事讲了一遍,那哨兵又问:“是他约你们来的?”老爹说:“是我们挂念他,自己来的,麻烦您让我们进去。”那哨兵摸起电话对着话筒讲道:“市委办么?嗯,门口有两位老乡,说是王明诚书记当四清工作组时的房东,要见王副书记。你们看?……噢……噢……好,好,等你们派人来。”
过一会,一个瘦白脸,短下巴,大眼睛的中年人来到门口,望见大龙父子,先是一怔,接着便笑呵呵,说:“你们是王副书记当年的房东么?”大龙父子俩连连点头,那人说:“好,那进来吧。”领着大龙父子进了大院,拐了几个弯,进了一幢大楼,那大楼,酱红色砖墙,外表倒还平常,但干净、大方,四周苍松翠柏,法国梧桐,枝交叶覆,益映其神秘高峻之气。那人将大龙父子安置在一楼一个小接待室,倒上水,递上烟。大龙父子受宠若惊,坐立不安,连连推让,说了很多“对不起啊,麻烦你们了”的话。那人出门喊了个人在过道上说:“小王,你将这两位送到明诚书记的家中。”小王说:“送他们干吗?又是哪里来上访告状的?这样送干什么?”瘦白脸说:“王书记一再讲过,关怀人民大众的疾苦,而且一再强调来者不拒。”小王说:“书记夫人又要骂我送灾上门了。”瘦白脸说:“这是书记年轻时的旧交,书记他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义气是不肯丢的。既然他嘱咐我‘来者不拒’,怎敢抗旨,你辛苦一趟,就是几分钟的事。”这一切,大龙父子隔着玻璃看到了,也听到了,心里捏着一把汗,直到那姓王的点头,才松了口气。
大龙父子俩,坐在瘦白脸安排的车中,显得心神不宁,多次对那姓王的司机说:“真对不起,我们旧衣服不怎么干净,把你的车弄脏了。”许久之後姓王的才怏怏地说:“车子也脏不到哪儿去,只是你们没去过王书记家吧?”大龙父子俩连连答应:“没去过,没去过,这是第一次。”姓王的道:“你们真是不爱节俭,没去过,当然这就是第一次了。”大龙父子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只得半张着嘴巴,身子前倾,望着姓王的后背。姓王的人说;“你们一定没见过书记夫人?”大龙父子俩说:“没见过。”姓王的道:“现在又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时候,你们怎么第一次拜访,连些土特产品也不带。”大龙父子从反光镜中看到姓王的一脸瞧不起他们的神情。大龙说:“本来我们打算送……。”刚说至此,他爹打断的他的话,说:“我们怕今天见不上王书记,今天是来认认门,我们郊区土特产还会缺么?只怕人家做大官的家里不稀罕呢?”姓王的说:“王书记夫人,‘待人’嘛,你们自会知道,至于‘接物’,肚量真像蓝天大一样,这话可不是我讲的,据说是个诗人讲的,可别乱传。”末尾一句,姓王的分明是严肃的训话,大龙父子俩又是连声答应:“不乱传,不乱传。”
到了市委家属区,姓王的让大龙父子驻步于一栋带小花园的二层小楼的院门口,那院墙上爬满蔷薇,大概才喷过水,青滕绿叶红花,都湿漉漉的,显得格外新鲜,姓王的按了门铃,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出来开了门,然后带他们进楼,拐进一间大客厅。那客厅,只有一排沙发,一排红木雕花仿古椅,两只桌几,一只冰箱,一个电视,放在一只紫色雕花架上,另一只雕花架上,放着一盒米兰,香味浓郁。那姑娘倒上茶,就走到对过一间房中擦地板,姓王的跟了过去,动手动脚的,俩个人又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姑娘便上楼了。
大龙父子俩坐在沙发上不自在,心情有些焦躁,口中发干,又不住地咽唾水,这时一个妇女,长脸、瘦削、细高挑、走下楼梯,姓王的立即迎上去,低语几句,那妇女瞟了几眼客厅,说:“小王呀,我早就说过,我家是私人住宅,不是办公大院,也不是慈善机构,你带他们走吧!”转身往楼上走,大龙父子看得清听得见,羞得脸通红,坐在沙发上就像坐在荆棘上。接着那妇女又冲一个人发火,说:“你当官,怎么能把家里也当成办公室,都像你这样,认识的人一天到晚来找,我这园子早晚要给踩坏了,我家里可不是收容站!快上去养病!不许你去见!”
那男子大背头,看上去五十左右,穿着睡衣,满面红光,两颊饱满,说:“哎,夫人,你要保重身体,不能动肝火!伤元气,他是我旧交,当年不分彼此,俗话说:‘糟糖之妻不可弃,贫贱之交不可忘’,你上去好好休息,我去见见就来。”伸双手搀扶那妇女,送她上楼,那妇女说:“今天放你一次,以后别得寸进尺!”那男子下楼,直奔大客厅,大龙父子俩连站起,说:“王书记您好!”他先是一怔,接着爽朗一笑,说:“你就牯牛老兄?”大龙爹说:“王书记记性真好,还记得我绰号,又催大龙说,快叫叔叔,大龙连忙说叔叔好。王书记开心一笑说:这是你儿子?当年只有几个月,真是树大成材,人大成人,三十多年不见了,变化这么大,快坐,快坐。”大家坐好后,王书记问:“你们怎么,一见面就知道我是王明诚呢?”大龙爹说:“您这派头,这菩萨面孔,是不王书记,还能是谁呢?”王书记仰面一笑说:“老哥看我像多大岁数的人呢?”大龙爹说:“看上去至多四十出点头。”王书记又是开心一笑,说用手轻摸顶发说:“老哥啊,我身体样子还算可以,实际上不行喽,前两天接待外宾,多喝了几盎茅台,又受了点凉,就感冒了。休息好几天还没痊愈。那酒竟是假的,你们看现在风气坏得不得了,伪劣产品竟骗到大酒店、市委市政的酒桌了,我气愤难平,将那个大酒店的经理罢了官。”接下来问了大龙父子的生活情况,大龙爹便将地被征光了,招工的许诺久久不能实现,大龙找工作被宰了几次押金,街上被撞挨打,被抢,最近只好靠卖包子维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说:“这次来,想请王书记帮帮忙,替大龙找个工作,有了体面些的工作,媳妇也好找些,这些年来,人们介绍了几个都嫌大龙没有固定工作。”王书记说:“这点小事,不用找我,下次来找我家的大主管就行了。”面向门外,喊道:“阿玫,阿玫”,刚才那个姑娘闻声进门,问:“王书记,啥事?”双眼红红的,像是刚才大哭一场。王书记说:“你把一分钟快照机拿来,替我们留个合影。”阿玫转身离开客厅门口,王书记又说:“刚才要不是这小保姆偷偷告诉我,说是我当年参加四清时的房东,我还不见得能见到你们哩。”见大龙父子似懂非懂,就又补充说;“我在家里被妻子架空了,你们没见到阿玫眼睛红红的,一定是因为替我通风报信,挨了骂,哭红的。”这时阿玫手持相机进来,问:“怎么照?”王书记说:“我们就这样坐着,照一张就行了。”阿玫走到他们的对面半蹲下,镜头对准他们,按了一下快门,只听闪光“卡嚓”一响,一张照片自相机中,慢慢垂落出来。阿玫将照片放在茶几上,王书记说:“阿班刚才挨批评了,是不是?不要放在心上,你是了解她的,她这个人就是冷静时是个菩萨,冲动时就蛮不讲理。”阿玫淡然一笑,退出大厅。王书记从茶几上一个盒中随手拿出一叠钱,递给大龙说:“今天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你们久坐,也不能陪你们吃饭了,这钱你拿着,去街上爷儿俩买几件像样的衣服,然后你们自己下馆子吧。”又拿起照片递到大龙爹手中,说:“拿上这照片,以后要是有人欺侮你们,就掏照片,让他们瞧。目前党内不正之风横行,许多官员不能平等对待人民大众,甚至有些人欺压民众。”大龙爹说:“王书记真是观音菩萨转世,怪不得我一路上听好多人都讲王书记好。”王书记说:“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是人民帮助了我,今天我有权了,当然要报答人民大众,凡是来访的旧相识,我都与他们合影,让他们带上这样的照片,这照片也能抵制部分不正之风嘛。”拿起电话,拔通说:“我是王明诚,派辆车来我家,送客。”接着说:“好了,我上楼休息了,你们坐在这儿等等,一会儿会有车来送你们的。”走到大客厅门口,对阿玫说:“你给他们添水,等车来,送他们上车。”
阿玫走入大客厅,帮大龙父子俩添上水,大龙道了谢,大龙爹说:“小姐,多谢你同王书记讲我们来,要不是这样,我们还见不上王书记哩?”阿玫说:“大叔,别叫我小姐,我是保姆,叫我阿玫吧,叫小姐要是让王夫人听到,那会把我骂死的,我们这里,来人,都要先通报王夫人,由她审核,接待还是不接待,今天我看你们像老远从乡下赶来,不容易,就偷个空与王书记讲了。”大龙说:“王夫人真厉害,连王书记也敢管?”阿玫说:“现在有几个官不怕老婆,王书记老说:‘攘外必先安内。’前些日子来过几次老乡,据说是王书记当乡长时的下级,统统被王夫人赶走了,哎,别说你们老乡了,就是那些厂长经理来,也要看王夫人脸色。昨天一个公司的老总来了,有辆叫什么桑塔那车要送王夫人,王夫人嫌车的档次低,把他刺了回去,临了,甩了一句:‘那么大的公司,就拿桑塔那送人,也不嫌丢自己的身架么?’大家都说王夫人有大将气魂。”听到此大龙父子面面相觑,心想:“乖乖,人家连轿车都不要,两只小羊羔子到时还会在眼里?”这时门外有汽车喇叭“的,的”声,阿玫揭开茶几下面一个盒子,拿了一叠票子,背朝大客厅门口,递给大龙爹说:“大叔,快拿着装进口袋,留着回家买点好吃了。”大龙爹说:“刚才王书记给过了,这钱我不能再收了。”阿玫急了说:“车在外面等着哩,快拿着,他们家的钱比草纸还要多,这点就是昨晚那个老总送的,王夫人连望都不曾望一眼。”大龙爹只得提接过钱,装进口袋。大龙父子俩连声说:“谢谢姑娘,姑娘心肠真好。”阿玫将他们父子俩送到院门外,还是姓王的车,那姓王的比刚才谦和多了,说:“老伯,老弟上车吧。”大龙父子上车后,望着窗外,说:“谢谢姑娘”,姓王的问:“请问老伯老弟,家住哪里呢?”大龙父子说:“东郊区红光村。”姓王的启动轿车,不一刻,便到了大龙家附近的路上,大龙父子说:“请师傅就停在这儿吧,往里拐的路窄,人多不方便。”姓王的放慢车速,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帮大龙父子打开车门,大龙父子下车,说:“王师傅,到家里坐一会。”姓王的说:“不客气,那里忙。”上车,启动,调头,轿车一溜烟跑了。
大龙父子回到家里,关上院门,到屋里反复清点钞票,大龙爹说:“一共五千四百元。”大龙说:“爹,不对,好像是五千五百。”爹儿俩又数了一遍,发现果然是五千五百,脸上都笑开了花,大龙爹说:“这五千先存起来,五百元做卖包子的本钱。”进里间一会出来,说:“大龙,你先照顾照顾羊羔,我去存钱。”出门走了。想到马上就会有工作,又一下子得到四、五千块钱,大龙昨天一天的怨气也散光了,慢悠悠地走到羊厩边,打开门,两只小羊羔一齐挤到他的脚边“咩咩”叫唤。大龙抓了几把青草与蔬菜轻轻放至羊羔的嘴前,两个小羊羔便像饥饿的孩子,刚得到食物一样,小嘴动得不息,猛吃起来。院中的桃树,翠叶红花于春光之中,光彩照人。
大龙爹回来后,便拎一桶热水,用毛巾、刷子,替小羊羔洗澡,又煮了黄豆,磨成碎末子,喂羊,人顿时年轻了好几岁,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红绸布,系到羊羔的脖子上,说:“这是我刚才买的,系上去,有喜气,说不准,能让王夫人喜欢。”大龙要做饭,大龙爹说:“一顿半顿饭晚些怕啥,我们现在就将羊羔送去吧。”大龙说:“就两只小羊羔,拿不出手,爹,再买两只什么吧?”大龙爹说:“你没看人家都好几千、好几千的钱,都不在乎,什么桑塔那轿车也不放眼里,我们去买礼品,哪里会中人家的意。”想了片刻说:“这样吧,家里去年底的干货还有,凑一些带上。”在梁上挂的布袋里,篮子里,在柜子里,找了些芝麻、干豆角、红豆、干红枣等等,分别装好,放进一个人造革手提袋里,叫大龙拎好,牵着两只头羔一起向市区走去。接近汽车站时,大龙将两只羊羔抱起,想上汽车,售票员不让上,大龙只得放下羊羔,继续步行,因为羊羔小,走不快,大龙说:“爹,这么慢,哪天才能赶到,不如打的。”他爹说:“打的,那不要花几十元么,慢慢走吧。”
一路上小羊羔时常“咩咩”叫唤,稚声稚气的,引来很多人好奇的目光,还有几个放学的儿童,跟着走了一段,多次弯腰抚摸羊羔。走到路边公园时,两只小羊羔拉了些羊粪,几个戴红袖标的人冲过来,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是哪里的野人,将畜牲赶到市里拉屎。”大龙一看,是昨天罚他款的一伙人,心里顿时有些慌了。那伙人冲过来,拦住大龙父子俩,其中一个道:“原来又是你,看来你是挨罚的胚子!”另一个人手叉腰说:“快,把羊屎给我捡起来!”大龙爹连忙陪不是,掏出半张旧报纸,蹲下捡羊粪,拣完,包好,送近附近的一个垃圾箱。昨天揪大龙衣领的那人恶狠狠地说:“罚款一百元,快掏钱!”大龙刚想分辨,被他爹拦住,他爹说:“愿罚,愿罚,是我们不好。”掏怀中的口袋,先摸出一张照片,攥在手里,然后继续摸钱。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突然盯着大龙爹手中的照片问:“老师傅,这照片上的人是谁呀?”大龙爹说:“是王明诚书记,今早和我合影。”见周围的人半信半疑,又说:“当年他任红光村四清工作组的组长时,一直住在我家,那时候,我们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头目模样的人摆叫其他几个戴红袖标的人离开,然后陪着笑脸,问:“那您赶着羊羔走在大街上干什么呢?”大龙爹说:“送给王夫人补身体,你们城里人,可能不大清楚这小羊羔能大补。”那人连忙说:“对不起,我们刚才是执行公务,没办法,只得按章办事,钱就不用罚了,我代交了,这位老弟,这是昨天的五十元罚款,还给你买条烟抽吧。”将早已掏出口袋的五十元,塞到大龙的手里,然后又说:“你们慢走,别累着羊羔,要是再遇到管市容卫生的人,就说路边公园附近的老七是你们的把子就行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说罢,脸上一付诚恳而有些惶恐的神情令大龙父子俩感动,大龙父子俩继续赶路,只听后面有人问那头目:“到底那照片上的人是不是王书记?”那头目的声音:“这还能错?王书记一天到晚不是报纸上露面,就是电视上露面,我们靠什么混世,还不是靠这点认人的眼光么?”
走了近二小时,大龙父子才到王书记家院门口,按了门铃,阿玫开了门,便问:“带羊来干啥?”大龙爹说:“这可是大补,比药还好,送给王夫人补身体。”让他们将羊羔栓在葡萄架下,那两只小羊羔,一见新环境,竟也东瞧西瞧,然后吃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柳叶子,大龙爹连忙拦,说:“姑娘有青菜叶请你拿一点给羊吃,不能让小羊羔毁了树木。”
阿玫进屋拿了几棵大白菜扔到羊脚下,说:“快去,王夫人正在客厅看电视呢?刚才我跟她讲了,说羊羔大补,是一种祖传秘方,快去,剩她这时心情好。”带大龙父子俩走进一楼大客厅,王夫人正坐在沙发上品茶,看电视,大龙爹小翼翼,轻声说:“嫂子。”王夫人抬头一看,嗯了两声,微微一笑,大龙爹忙说:“大龙,快叫婶子。”大龙搓手搓脚,红着脸说:“婶子好!”王夫人点点头,说:“好,好,听说你们带羊羔来?”大龙爹趁机说;“嫂子,我们郊区菜农没啥你稀罕的东西,只得让两个羊羔给您带点吉利。”王夫人显得开心,望着电视说:“走,看看去。”便起身走到院中,望见两个羊羔脖子上挂着红绸子,像个贪食的儿童,低着头吃白菜,王夫人走到葡萄架下,蹲下用手抚摸羊羔的头,那两只羊羔十分乖巧,温柔和顺,竟用小脸蛋轻蹭王夫人的手,王夫人说:“有缘分,看来你们比那些经理、老总强,他们脑子里想的不是升官,便是钞票,轿车的,从来没像你们这样,心底希望我大吉大利。”转身返回大客厅,指着红木雕花椅子上,说:“你们就坐椅子吧,我怕寒,沙发我坐了。”又对阿玫说:“倒茶。”闲聊了几句,王夫人哈气连天,说:“我要睡觉了,阿玫,晚饭你陪他们吃吧。”忽然又说:“你们有什么事吧?”大龙爹乘机将家中困难,大龙没工作,想请王夫人帮忙,找个工作的事讲了一遍,王夫人说:“这点小事。”拿起电话,拔通后:“潭总么?嗯,我是王明诚的爱人,我们有个郊区的远亲,三十多岁,人很老实,你帮他安排个工作,工资不能少于一千块,少了我们没面子,也不能多,多了就是以权谋私嘛,明天我叫他去你公司报导上班。”放下电话,说:“阿玫,吃完饭,打个传呼,叫小王来送他们回去。顺便叫他把羊羔杀了,再找张潭总的名片给他们。”便上楼去了。
大龙父子俩有点不放心,不敢相信一个电话,就安排好了工作,坐在那里欲言双止,阿玫看出他们的心思,便说:“放心吧,王夫人吩咐的事比王书记吩咐的还灵。”大龙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老总要是明天找个借口不收我呢?”阿玫说:“老总的官是谁分的,王夫人一句话,就可罢他的官。我想他巴不得有孝敬王夫人的机会,怎么会不安排你工作呢?”又说:“你们先坐着,等他们都睡了,我抓紧忙晚饭。”大龙爹说:“姑娘,谢谢你,我们不在这里吃,家里还有事要做。”起身往大厅外走,阿玫说:“那等会好不好,我打呼机,叫司机来送你们。”大龙父子俩说;“不麻烦姑娘了,我们坐公交车,也快得很,等会请你代我好好再谢谢王夫人二口子。”
阿玫送他们父子俩至院门口,突然两只羊羔“咩咩”叫唤,大龙父子俩忍不住返回走至葡萄架下,反复抚摸羊羔的头颅,依依不舍,许久,才直起身。告别了阿玫,出了院门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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