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银波:底层民工生活录

──刘昌莲与郑兴华

杨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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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5月18日讯】刘昌莲,女,1972年出生于重庆永川市朱沱镇,现年32岁。郑兴华,男,1978年出生于贵州省正安市,现年26岁。两人现在广东打苦工,各奔东西。

刘昌莲与我是同市同镇之人,她在万分穷困的家中排行老七,有一个四姐叫刘昌琼(现在广东打苦工),其余皆是兄弟。19岁时,刘昌莲的父亲以区区3000元钱将其嫁至贵州省六盘水市。刘昌莲曾经给家中写信,表示她对家庭生活的不满:白天十来个钟头磨来磨去,日晒雨淋,饥寒辘辘,就像人嫁过去就要成为奴隶,就成了专管生孩子并且还得每天察言观色磨破手皮的贱女人。她逃过很多次,但一次次被捉回,又一次次被打。短短几年,刘昌莲人都老了。好不容易离婚之后,刘昌莲又被嫁至朱沱镇德龙村,与我老家新岸山村相邻。孩子生了两个,一男一女,男的今年已满7岁,女的今年已满5岁。

由于农村经济无望,为维持基本生计,刘昌莲单独来到她姐姐刘昌琼所在的广东某农场,割菜、除草、施肥、打药、浇水、包菜、摘果。郑兴华也于此时来到农场。他与我的民工朋友郑传余是同乡之人,管郑传余叫叔叔,管郑传余之妻叶真琼叫阿姨。刘昌莲、叶真琼两人同在一组,负责割菜,平时常开玩笑。有一天,叶真琼对刘昌莲说:“你还年轻,跟你说个物件要不要得?”

刘昌莲估计也把玩笑当玩笑:“要得要得,哪个嘛?”

叶真琼:“我有个认的侄儿,叫郑兴华,还没结过婚。”

刘昌莲哈哈大笑:“好久我见见,要得不?”

“要得!”叶真琼爽快答应,姑且当个玩笑而已。

玩笑归玩笑,说者无意,听者有意,话传到郑兴华耳边。后来他们居然一见倾心,相识的地点就在郑传余租的房子里。背着刘昌莲,郑传余以叔叔之尊告诉侄儿郑兴华:“人家有两个娃儿,嫁过两回,还结扎过,人长得又差,比你大6岁,你又不是找不到婆娘,玩笑当玩笑,不要动歪脑筋!”刘昌莲又来了。晚上7:00,郑传余要到木材厂上班,叶真琼也要到农场加班。刘昌莲的姐姐刘昌琼来叫妹妹去加班,刘昌莲说你先去,我等会儿就来。姐姐走了。这时屋里只剩这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关系就此产生。

两人都没加班,第二天所有人都怀疑。郑传余知道事情不妙,刘昌莲的姐姐刘昌琼也觉得事情不妙。这边郑传余问郑兴华,那边刘昌琼问刘昌莲,但只要问的人一走开,两人又聚在一起了。从农场收工回来,郑兴华就跑到农场宿舍为刘昌莲打开水,刘昌莲就为郑兴华洗衣服;郑兴华为刘昌莲买洗发水,刘昌莲就为郑兴华买皮带;郑兴华为刘昌莲买个母鸡来炖着吃,刘昌莲就为郑兴华买条“广州湾”来抽;……。刘郑二人俨然夫妻双双,路人碰到就开玩笑打招呼:“你们两口子又去赶场买啥子嘛?”刘郑二人也不怕被别人笑话:“改善一下生活嘛,弄点吃的。”

后来,刘昌莲就常到郑传余家找郑兴华,郑兴华就像接媳妇一样拉着刘昌莲的手就进来了,郑传余和叶真琼两夫妻看着心里不是个滋味。一起吃东西,郑兴华为刘昌莲夹菜,郑传余干脆筷子一放,又去上夜班了。叶真琼就跑去找刘昌莲的姐姐刘昌琼:“昌琼昌琼,你要管管你妹妹不嘛?这样弄起你说成啥子体统?”她们两个在那边越是恼火,刘郑二人在这边就越是无所谓。

这天两人又没加班。刘昌琼找到妹妹:“你狗日还要不要脸?你娃儿都有两个了,屋头还有男人,出来你就乱搞起,你跟我规矩点!”郑传余气得直堵气,也吼侄儿:“你硬是没的女人嗦?大街上哪里不是女人?人家都三十多岁了,你要来干啥子?”郑兴华瞟眼看一眼叔叔,说:“我不在乎。”正这时,刘昌琼带着妹妹过来了,她抱来了一口袋的东西,洗发水、衣服、白球鞋、卫生巾……里面的东西不下十余样,她把口袋重重地甩给郑兴华:“你买给我妹的东西我现在一五一十退给你,你花在我妹身上还有好多钱,我现在都可以还给你,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妹了!她是个有家有娃儿的人!”

郑兴华还是那句话:“我不在乎。”

“啪!”话刚说完,郑兴华就被郑传余重重地闪了一个耳光:“你还要不要脸?!”郑兴华冲了出去。

第二天郑兴华还是没回来。刘昌莲趁姐姐上厕所的时间偷偷跑出来到郑传余家,刚跨进门,郑传余就吼住她:“刘昌莲,跟老子出去!”

“兴华呢?”刘昌莲急切地问。

“兴华?你管兴华咋子?我跟你说,刘昌莲,从今以后不许再进我的门槛!出去!”

刘昌莲出去了,到处找郑兴华,但到哪里找?不晓得到哪里找还是要找,找得人心头毛焦火辣,找不到人,就在农场门口等。旁边的人看见她在那里蹲着,就开玩笑问:“耶?刘七妹,小郑呢?咋个没看到他?”刘昌莲忿忿回道:“你问我,我问哪个?”这时,刘昌琼出来了,看见妹妹蹲在那里,知道她的心思:“蹲起干啥子?快点跟我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刘昌莲不走,她姐姐吼道:“人家不来了,回老家去了,你管人家干啥子?你要晓得,你是个有家有娃儿的人,还是跟我规规矩矩的,在这里头多找几个钱!”刘昌莲是被拉着回去的。一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说梦话还叫“兴华兴华”,旁边睡起的刘昌琼被叫醒,吼她:“叫啥子叫啥子?”刘昌莲被惊醒,神经兮兮地说:“兴华要回来了!兴华要回来了!”刘昌琼一把把她掐住:“你信不信老子今天掐死你龟儿?睡!狗日神经病!”

再过一天,一切看来平淡无奇。又过数日,刘昌莲一个人去提水,旁边认识刘昌莲的人贴过来,小声说:“刘七妹,小郑在厂门口等你呢。”刘昌莲高兴得马上跳起来,跑出去一看,呀!真是郑兴华!

“快点跟我走,离开这个鬼地方!”郑兴华急匆匆说道。

“到哪里去?”刘昌莲忙问。

“你不要管,要跟我在一起只有这条路,马上走,时间不留人。”

“我回去拿东西,身份证还在里头。”

“还拿啥子东西?我都不拿东西。”

两人就这样走了,租了个10块钱的摩托,飞达达离开了农场。
  
那一夜刘昌琼慌了,跑到郑传余家里要人,骂得郑传余一家鸡飞狗跳:“你们这些贵州骗子!把我妹妹交出来!卖到哪里去了?!”郑传余一脸无辜:“我们是哪种人,周围都晓得,我骗啥子骗?再说,郑兴华又是第一回出门,他的胆子我还不晓得?你们不要栽诬人!”这时,朱沱的一帮老乡也过来了,刚听几句,一个朱沱大汉就冲进郑传余屋子里,手掌往桌子上一拍:“贵州的,不把人交出来,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龟儿!你信不信?!”这下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比一个火气大,郑传余慌了,马上保证:“明天中午12:30,要是这两个人还没回来的话,我负责!”

  
郑传余到处去找人,但找不到。想起郑兴华说他有个七爸在广州,但郑传余连个电话都不晓得,费了30块摩托车钱,一无所获。中午12:30到了。郑传余又被一大帮朱沱老乡逼得走投无路,一帮人拉着郑传余和叶真琼来到我所在的住处。

“杨银波,快点给我写个单子!”刘昌琼急急忙忙地说:“你这样写:我的妹妹刘昌莲,32岁,有男人有娃儿,被郑传余、叶真琼、郑兴华这三个大骗子合伙骗走,至今未归。真凶郑传余曾假心假意地保证今天中午12:30他们就要回来,但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子,这个责任必须由郑传余、叶真琼这两个大骗子、这两个贵州山跑过来的大骗子负责,要是找不到人的话,就两命抵一命,落笔写我的名字:刘昌琼。–耶?你咋个还不写呢?”
  
我说:“恁个急干啥子嘛?情况要大家摆出来是不是?” 这时屋子里就吵起来了。我让郑传余说,他每说一句就被刘昌琼夺过来一句,郑传余一边摆明情况,一边又招架刘昌琼,最后郑传余火了:“你吵啥子吵?听我说!”这声音立马把在场的老乡惹火了,一个朱沱人跑过来:“你仔儿要咋子嘛?你很凶嗦?”

“你们两个大骗子,大凶手,大贵州王八蛋,你们拐卖妇女,不得好死!”刘昌琼大声骂道。

“刘昌琼,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不是那种人,说话也要讲个分寸!”叶真琼忍不住了,回击。

“分寸?还好意思说分寸?要有分寸,我妹妹就不会被你们卖走了!把人还给我!快点把人还给我!”

“吵啥子吵嘛?”我压住镇,“大家冷静一点,事情哪里有想象中恁个复杂?他们两个,我看胆子都不大,身上又没证件,东西都留在这边,我看可能到郑兴华他七爸那里去了,这种事我看他七爸是不会同意也不敢同意的。要不了多久就要被送过来。”

“但是,还是要写个保证书!”刘昌琼坚持道。

“这样吧,”郑传余妥协道,“三天之内,如果我和叶真琼还是找不到他们两个,我再去找。找到了,责任尽完,万事与我无关;若是找不到,我再去找。找到为止。”保证书按原话写出来了。保证人签字:郑传余、叶真琼;被保人签字:刘昌琼;见证人签字:杨银波、杨庆华、周守英、沈怀高、吴金铁、陈治刚、张海明、袁远山、李周国、邓修权、冉华高、顾友怀、梁世富。

离写保证书不到6个钟头,刘昌莲和郑兴华就回来了,果然是他七爸送回来的。郑传余跑过来递支烟给我:“你说准了,硬是回来了!哎呀,老子气得要死哦!”我劝他还是别太把人说狠了,别把人家当罪人看,弄出个神经病怕麻烦。他们来了一帮人,郑兴华垂头进来,刘昌莲也垂头进来,嘴边还不好意思笑着。

刘昌琼一把把妹妹抓住,腿上狠狠扯了她一把:“你狗日还笑得出来?几天没洗澡了?跑,跑啥子!跑脱没有哇?以后还跑不跑?嗯?!”

“不了。”刘昌莲埋着头低声说。

“不了?哪个晓得?以后只要我看到你再跟郑兴华走到一起的话,老子打死你!”

坐在旁边的郑兴华的七爸说话了:“我听说刘昌莲的姐姐手里头还捏着一个什么保证书,今天这人也到了,保证书就该当场毁掉。郑兴华是我侄儿,我叫他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人,到我那边进机械厂,你们这边,要把刘昌莲管好。两个都没的脑筋,跑啥子跑?”

郑传余和叶真琼在一旁也放心了:“今天我们的责任也算尽到了,你看你们今天中午吼得我像啥子嘛?昨天晚上你看你们那个排场,真是把我们贵州人当成龟儿子了?按道理说大家都是老乡,老乡逼老乡咋个恁个逼法?郑兴华你也是,咋个恁个没脑筋?你跑,你跑啥子跑?你很有脾气嗦?很‘冲’嗦?”

刘昌琼警告郑兴华:“你去了广州,不能再来找我的妹妹了哈,听到没有?”

郑兴华点头。

郑传余继而说道:“你看你现在像个啥子样子?你说你这种人让人家咋个靠得住?又没脑筋,又没分寸,又没胆子。你还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女的愿意跟着你这种人窝窝囊囊过一辈子?猪脑壳!”

刘昌琼紧张了:“哟?郑传余,又在出主意嗦?”

郑传余嘿嘿笑道:“出个主意又咋子了嘛?他这种猪脑壳,跟他说一千遍,还是个猪脑壳!”
  
后记
  
郑兴华走了。当郑兴华悄然离开之后的这个夜,我去打磁卡电话时碰到了刘昌莲,她总是很深地低着头走路,旁边押着她走的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姐姐,左一句“狗日的”,右一句“狗日的”。低着头的那张脸苍白无气,甚为凄惨。我环顾四周,看见天上零星地闪着几颗星,灰暗的农场内外打着冰冷的雨点,身体里顿时传来一阵阵阴冷而焦躁的抽搐。

简介:杨银波,原籍中国重庆,系中国大陆作家、社会活动者,国际笔会中国分会(独立中文作家笔会)会员,主办《百年斗志周刊》。

──源自《议报》(//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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