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日12月17 日
荒唐!这些奴才再不好好整肃迟早要出乱子。昨天四川山区一个县吃花酒,这些四川老粗一喝酒就干起来,武装部长被灌醉推倒了醋坛子,口口声声说要去把武装部的人组织起来,打到县委去,连县长一起崩了。小胡学给我听他的醉话:“统统都崩了,反正都是贪污犯、强奸犯,没一个不够死罪的。”把桌子稀哩哗啦一掀。没用的奴才,见这蠢物啷啷跄跄往外走没人敢挡,只晓得掏手机给县委通报,话越说越糊涂,转眼县里就传说武装部长要率领武装部攻占县委县政府,发动武装叛乱,要攻占全县杀尽贪官污吏,谁阻止就一枪崩掉谁!传得人心惶惶,县委县政府里,书记副书记一班主要干部连带秘书小鬼司机撤个精光,大敞着门不见一个人影。那头蠢驴找不着钥匙拿石头砸开仓库,拿柄步枪装两盒子弹往县委大院走,踢开每扇门都没个人影。人早出城啦。家伙酒劲翻上来,倒在地下不省人事,吐了一地。整个县委大院就这样不击而退,白白唱场空城计。
一个醉鬼还没到门口就能让整个县政府撤退到连个影儿都没?要真有事还能靠他们?丢人。丢大人。这要叫老百姓知道,广大的党干部还有什么威信?上回几个土农民能把省委书记一伙人挟持七、八个小时,要听说这事,这些奴才还不吃了定心丸,把咱们往门缝里瞧?这些干部的骨头连胆子全叫钱给蚀尽,接班人,老子往哪找接班人?当前最大的危机就是干部队伍,特别是一支能经受考验,风吹浪打的领导干部队伍的准接班人。不怪老子忧心忡忡,眼下这些下一代,下两代的小子手掌只能劈豆腐,就算是塞给他们支枪杆子,谁能挺起腰杆,战胜险恶的反我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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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9日
有人把我告上国际法庭。他们把我用黑布做成一个人大的布偶,摆在审判席上,一个个证人被叫上台发表声明,控诉我的罪行。天下着雨,他们撑一把奇大的黑伞站在审判席前,一个接一个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他们背后是一座庄严高大的西方建筑,有一座高耸的牙白色穹顶一直通到云霄。没人替我撑伞,雨垂直落在黑布偶身上,我歪歪斜斜地坐在审判席上,越坐越低越矮,雨水的重量一直压迫我,直到我从那张高高的椅子上跌下来。那些控诉我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的脸十分肃穆、坚毅。那是我在国土这些老百姓身上少见的表情。我从椅子上跌下来,人们没有笑,没有兴灾乐祸。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着我狼狈地滚落在泥地,眼里有一股雷同的、深沈的悲恸。我在一张从海外流传回来的影片上看见这些奇怪的镜头。怕我发怒,影片被灭音,只见移动的画面和人们的表情。他们有一种奇特的坚毅,我很久没看过,并且长久以来一直以为它已从我们的国土消失。在那一刻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的坚毅将像这场模拟的审判一样把我毁灭。
这张奇怪的影片让我想起接收香港那年。这联想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最近脑子不听使唤,时常没来由兴起些古怪的念头,有时更冒出几句像从天边移来的话,压根不是我的思路。那年我和那群洋鬼子假洋鬼子并排坐在抢盖好的会议大厅,那是我做主席来最有历史意义的一桩事,洋鬼子王子风度翩翩,他那套洋师傅裁的海蓝色西装衬出一副衣架子,说起话来那听不懂的洋文一套接一套,让我坐在那手脚不知道往哪摆,嘴巴不知道怎么横,瘪在脸上不上不下,恨不得桌子底下有个洞钻进去。那场接收仪式不比这张片子上的审判容易,那布偶依我看还挺称职,至少它的嘴是固定的,不用尴尬地上下牵扯,弄得两块脸肌僵硬发酸,怎么摆都不对劲。后来各省电视台要重播那年回归的历史镜头,我让他们把我所有的近距离镜头全砍了。
打那次回国后我勤练嘴部动作,该怎么朝上翘就怎么牵扯角肌斜斜地俏皮地翘起来,该打直成一道刚毅的线就狠狠打直了紧抿双唇像条钢丝,该往下撇就固定一个弧度稳稳当当地狠狠下撇,让人一看就知道老子的心情冷暖。打从那次受那洋鬼子王子的刺激我勤练微笑,老子就不信,凭这张脸,要颠倒那些洋人有什么困难?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对着镜子猛练,那勤劳劲叫我想起在俄罗斯当穷学生的日子。和蔼可亲的,威严的,不可一世的,抚媚的,威胁的,恶狠狠的,嘲讽的,冷冰冰的,笑里藏刀的,讨好的,我用很长一段时间把这些笑练习得炉火纯青,随时翻上脸皮在不同场合展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种族看。在国内用这些花样可惜,这些孙子也配?只有在出国访问的时候,这些笑可是派上大用场。香港?再甭和我提那名字,一到那中不中西不西的地方老子连嘴巴都不知道往哪放。回归祖国?就叫你瞧瞧祖国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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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
今天我大受启发。那年在西班牙访问,站在观礼台上检阅三军仪仗队,眼看那么多架摄影机就要照过来,赶忙从兜里掏出小镜子小梳子,把咱那头黑发梳理得服服帖帖。那些年风光,出国好几回,上下飞机走那厚厚的红地毯数不来多少趟,拍下的影片剪辑完毕在全国播放,也叫老百姓瞧瞧老子说洋文、唱京戏的风采。
家里乡亲的都知道,老娘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她走的那年我正为逃调查汉奸案逃到鸟不生蛋的江西乡下,没敢回来送终。娘没看到我风光的时候,老担心我会出事、出丑。现在可好,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坐上这皇位,给咱们家门楣争光吐气。这些年大约自己上了年纪,开会开到最闷的时候,开始在脑海里幻想和她的对话,解解闷。
对话老是这样开头:
“娘,您瞧,我当上啥啦。”
“儿啊,你这坐的是什么宝座呀?”
“您眼睛花,看不清啦?我这是国家主席的皇位啊。”
“那位子可是随便上的?你给娘说,你啥时偷篡上去的?”
“娘,那是人叫我上的。您糊涂了。”
“我不糊涂。你咋能上那位子?我告诉你,你娘我身子正影子也歪不了,你快给我下来。”
“您老糊涂了,这世道打您走后就大不一样啰。”
“咋不一样?人吃的还不是粮?娃子喝的还不是奶水?你那张嘴还不是那样摆不拢来?”
“和您说不通,横竖您放心,我好得很。”
“娘瞅着你脸色铁青,眼袋发黑,你咋好啦?”
“嘿,我告诉你我好就是好,你没听见?”
“儿啊,娘疼你没处说,娘心疼你以后没处去。娘在上边看得真切,你直挺挺地哪不好去,偏飘到那兽的血盆大嘴里啦。”
“你胡扯些什么?”
“麻雀飞过都要留声响,兔子逼急了要咬人。你记得我,你娘我啥时说过胡话?”
每次都这样,话到后来无疾而终,我这老娘似乎是永远弄不明白,和生前一样冥顽不灵,听不懂人话。横竖人是早已没了,另一个世界的人谁也管束不了她,随她说去。只是开会开到穷极无聊,不知不觉又在脑海里和她说话,解解愁。谁能说老子不是孝子?@(待续)(//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