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12月29日讯】(作者注解:此文写于五年前,发表在当年香港“明报月刊”。鉴于目前关于“九评”中共引起的广泛讨论,以及一些推动者可能不很清楚在西方推动批判共产主义的复杂和困难,所以作者愿意稍加修改,转载网络,提供有兴趣的读者作为参考。)
“一个幽灵在欧洲游荡着,共产主义的幽灵。”
这是一百五十年前,即1848年,马克思起草《共产党宣言》时写下的第一句话。
去年,一九九八年的春天,我曾给大陆香港海外几家刊物做编辑的朋友写信,建议他们办的中文刊物就《共产党宣言》发表一百五十周年做些文章。在我看来,《共产党宣言》应该算是西方除《圣经》之外对人类社会影响最大的一份历史文献,它波及全球,影响亿万人,在一个半世纪中,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之献身,也不知让多少人因之受害。对此,我想,人们是不应该忘乎所已的,这段历史我们应该好好总结。
可惜,我的建议没人响应。好象是因为共产主义已经过时了,有人觉得不必再提,有人不敢再提,还有些人是觉得没有可读性,“不好玩”。即使在中国大陆,虽然当政的仍然自称是共产党,虽然我听说有官方出版社重印了《共产党宣言》,但我还没看到哪个官方刊物大张旗鼓地纪念这份重要文献发表一百五十周年,也许是不感兴趣,也许是不敢自讨没趣,搞不好引火烧身。因为共产而从无产者变成有产者的,再也不敢喊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中国的共产党人现在好象宁可去祭孔庙,大事铺张地纪念孔子诞辰,也不愿意再张扬马克思。
但我知道,至少在欧洲,“共产主义的幽灵”还在继续游荡着。近年来,在法国,在德国,在意大利,在北欧,共产党人在大选中获票增多,拥有议会不少席位,甚至还参与政府组阁。去年,瑞典左党(前身是瑞典共产党)青年团重印了《共产党宣言》,几千册一售而空,只好加印。我相信,对社会现实日益不满、有强烈逆反心理的年青一代,那些希望更多社会公正或社会福利的无产者,一定还能在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中找到共鸣。去年九月瑞典大选,左党得到的选票几乎翻倍,一跃成为瑞典的第三大党,而投他们票的很多是刚满十八岁刚获投票权的年青人。此外,在东欧前共产主义国家俄国、白俄罗斯、南斯拉夫,特别是罗马尼亚,共产党人已经逐步恢复了他们失去的一些权力,而且越来越咄咄逼人。
那些见识过甚至亲身经历过共产主义劫难的人们变得忧心忡忡了,他们担心共产主义会卷土重来,担心对历史无知的年青人会走火入魔。他们希望加强对青少年的教育,让他们了解共产主义血淋淋的历史。在瑞典议会就有议员提出,政府应该成立专门机构调查和公布共产党国家侵犯人权的种种罪行,然后把材料印发给大中学生,就象搞反纳粹主义教育那样。但这个提案被否决了,光左党就通不过。人们只能自发地成立民间性的组织,自发地清算共产主义的历史罪恶,以此警戒天真的年青人。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欧洲出现了一批清算共产主义历史罪恶的著作,法国、德国、意大利、瑞典、挪威等左派势力强大的国家,近几年都有这样的著作出版,非常引人注目,比如瑞典就有一九九七年出版的《毛派份子》(Maoister),一九九九年又新出了《绝不重演!》(Aldrig Mer!)等等。有些作者自己当年就是狂热的共产主义信徒或毛派份子,他们以亲身体会来检讨共产主义的谬误,因此他们的批判颇具说服力。
在这些著作中,最有影响的当数法国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出版的《共产主义黑皮书》(Le leivre noire du communisme)。这本将近八百页的巨著分章全面介绍世界各个共产党国家都发生过的大规模迫害、屠杀、死亡、饥饿以及其他侵犯人权的情况,从东欧和苏联到中国,从越南和柬埔寨到古巴,无一疏漏。该书出版不到两年就已被翻译成三十多种文字,而且到处都成为畅销书,到处都引起激烈的争论。据报道,在布拉格,这本书的捷克文版头版在三小时内就卖完了。今年四月,该书的瑞典文版出版,也在瑞典引起了新的一轮辩论。
这本书最引起激烈争议的不是书中揭露的很多史实,不是那些千百万人死亡的惊人数字,这些事实现在连共产党人都难以否认,因为这些数字是根据已公诸于世的苏联和东欧共产党的秘密档案,是根据中国官方自己的报纸刊物透露出的信息资料,也是柬埔寨发现的百万骷髅所证明了的。共产党人最多是就数字多少而发表一点不同意见而已,他们会反驳说有些数字被有意夸张了,但数字到底是六千五百万,还是九千万,或者一亿,其实又有多大区别呢,不管数字大小,谁都不能否认大规模迫害、屠杀、饥饿和死亡事件的存在,人们受到的震撼是同样强烈的。
引起争议的甚至也不是那些共产主义国家的黑幕和细节。有了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有了郑义的《红色纪念碑》,有了吴弘达的《苦风》等等(均有英文译本),共产主义专制统治的残酷无情就已臭名昭著不再鲜为人知。人们还从克格勃留下的档案中找到了当年斯大林下令枪决其政敌的手令。那些反对者的生死,常常是在这个独裁者的一念之间被决定的。再比如中国自己报道的文革时处死遇罗克和张志新的情况,其手段令人发指,让每个稍有理性的人不寒而栗。对于这些事实,共产党人要不就干脆否认,指责为不负责任的反共宣传和捏造,要不就会说这仅仅是个别共产党领导人的错误,会说斯大林背弃了马克思和列宁的路线,会象中共那样把文革的错误都推给所谓四人帮。共产党人会争辩说,斯大林和四人帮已经不能代表真正的共产主义,甚至还有人会说现在的中共当局也背弃了共产主义,所以才有一九八九年天安门的六四屠杀。总之,凡是罪恶就不算是真正的共产主义,于是也就洗清了共产主义的罪责。
引起争议的主要是该书主编司特凡‧库尔特瓦(Stephane Courtois)写的序言。库尔特瓦六十年代曾是法国著名毛派团体的成员,参加过一九六八年巴黎的五月暴动。这个团体在一九七一年面临一次选择,要么就是放弃毛式暴力革命的理论,要么是走武装斗争甚至恐布主义的道路,象德国和意大利的毛派份子那样。幸运的是,在他们的选择中,法国的伏尔泰式的理性战胜了大革命的狂热,库尔特瓦的组织在民主的辫论之后宣布解散,要不然库尔特瓦后来很可能就会因为参与某桩恐布案件而坐在监狱里,而不是象现在那样担任法国国家研究院CNRS的院长。因此,有人说他这次主编《共产主义黑皮书》不光是清算共产主义,也是出了一本个人的忏悔录。
库尔特瓦在序言中把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作了比较,正是这一点后来成为争论的焦点。库尔特瓦认为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一样本身就是违反人性和社会基本准则的意识形态,它的错误和残酷是制度性的,不是个别领导人的行为,它一旦掌权必然导致暴力,必然导致大规模迫害、屠杀、饥饿和死亡。这就对共产主义从理论上和意识形态上进行了分析批判。也就是说,不管共产党人声称什么真共产主义,批评什么假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理论和意识形态。
库尔特瓦指出,表面上,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有很多区别,比如纳粹主义只限于德国,而共产主义遍及世界,纳粹主义掌权只有十二年,而共产主义则有七十多年,纳粹主义的理想只为一个种族,而共产主义声称要解放全人类,等等,但是从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来看,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的相似性更为突出:两者都是独裁,不允许异己的思想言论,都是一党专制的国家,都是用暴力和恐布作为执政工具,两者也都要在思想上和肉体上消灭一个异己的人类群体,只不过纳粹主义是要消灭犹太人,而共产主义是要消灭另一个阶级,把纳粹主义的种族歧视变成了阶级歧视和信仰歧视。
在库尔特瓦看来,长期以来,人们并不是不了解共产主义国家大规模迫害的情况,苏联的情况在三十年代就有了很多报道,但很多人不愿意相信。七十年代柬埔寨发生大屠杀时,西方的共产党人和左派还在颂扬波尔布特。而且,人们常常误认为共产主义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代表的是无产阶级穷苦大众的利益,在道德上好象比纳粹主义要高尚得多,所以,人们没有把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相提并论。库尔特瓦还指出,共产党人的另一种说辞就是讲暴力的“必要性”,并以早先资产阶级在推翻封建阶级的革命中也几乎都使用了暴力作为证据。这种“必要性”的说法和纳粹主义如出一辙,都是为了构成一种话语权力,否定了任何争论的可能。
《共产主义黑皮书》当然遭到了共产党人的激烈反击,库尔特瓦的序言尤其让他们恼火,他们也陆续出版了一批反击的著作,比如法国和瑞典两位作家合著了《列宁是屠夫吗?》(Lenin:Massmordare?),瑞典左党的红色出版社还出了一本火药味非常浓的著作,书名是《恬不知耻:一本关于不知羞耻的论敌和右派对变革的恐惧的著作》(Utan heder. En bok om ohederliga debattorer och hogerns raeslan foer foeraendring),对于库尔特瓦等编著者的反驳几乎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
库尔特瓦的看法甚至在一般持自由主义倾向的知识份子中也引起了争议。《共产主义黑皮书》的十四名撰稿人中就有两人宣布库尔特瓦的序言不代表他们的观点。他们认为,《共产主义黑皮书》应该是一本有学术价值的历史著作,作者只应该客观地再现历史,保持学术的公正,而不卷入意识形态的争论,不然就有被右派势力在选战中利用的危险。还有人认为,把共产主义和纳粹主义作比较反而起误导作用,使人不能真正认识共产主义的本质和历史作用。
总之,在欧洲的共产主义红色浪潮又一次抬头的同时,批判共产主义也形成新的高潮。正象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曾描述过的那样,共产主义的赞成者和反对者现在又一次在欧洲集结起来,形成了阵线分明、两军对垒的局面,而且在公共媒体上唇枪舌剑,辩论得越来越激烈。关于《共产主义黑皮书》的争论,显然还不会为这场论战划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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