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木舟:《洗澡》,一曲唱给昨日的恋歌
【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7月28日讯】《洗澡》是一部反映中国都市民情的“小题材”影片,却在国际影展上一路放光,共赢得六个国际电影节奖项。中国电影走俏西方,一般是以“中国味儿”构成与西方文化的比较,触发西方观众的思想情感。《洗澡》则不限于此,它把“中国味儿”当佐料,炒的是一盘人皆可享的国际大餐,这盘大餐就是人人熟悉的恋旧情怀。恋旧是人类共同的“嗜好”,它像酒一样不分民族国界,不管谁喝了,都醉。
《洗澡》的剧情非常简单:在北京胡同里开澡堂子的老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大明虚荣心强,不甘再做澡堂子的继承人,到深圳去创自己的天下。二儿子二明身强体壮,跟定老爸守住家业,在澡堂子里干得欢天喜地,可惜他却是个傻子。傻子二明想哥哥大明,不会写信就以图代字,画了老爸躺在床上,他坐旁边,寄给了哥哥。大明看完弟弟的“图信”,还以为弟弟通知他爸爸死了,从深圳赶回北京,进了家门一看,澡堂子和老爸一切安好,问二明画是什么意思?二名傻呵呵地笑着回答:夜里爸睡着了,我想你呵。气得大明哭笑不得。大明计划住两天就回深圳,可他却回来容易再去难-他一脚陷进了生他养他的“昨日”之地,千丝万缕的老景旧情把他缠了个结实。
第一个拖住大明的是他的傻弟弟二明。大明要去航空公司大楼买回深圳的机票,二明非要跟他去,大明高兴带他去了,难得给弟弟一个开心时刻。进了航空公司的大楼,当大明和售票小姐说话间,傻二明在大厅门口好奇地玩玻璃转门。他一下被转到门外,忽听某处传来他最喜欢的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回头一看,歌声是从一个收音机里传来的,那收音机挂在一个清洁工的三轮车的车把上。清洁工正好刚搞完路边卫生,骑起三轮车就走,傻二明便小跑着跟在车后听歌,随“我的太阳”一去不复返了。就这样,大明把傻弟弟给丢了。找不到弟弟,大明怎么能回深圳?老爸急得坐立不安,他和傻二明相依为命,不但每天一起经营心爱的澡堂子,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到公园锻炼,还孩子般一起赛跑,一起互相搓澡,一起在澡池子里扎猛子,比赛谁憋气时间长,父子情深,老爸岂能没有二明!大明本来对自己舍下老爸和傻弟弟离家出走就有内疚,这下又把傻弟弟弄丢,闯下大祸,也难过得心如刀搅。没想到傻二明有一股“傻精明”,半夜十分,他居然凭一根小棍划着墙,在胡同里拐弯末角,轻车熟路地回到家,玩得身上脸上全是赃。正在焦急中的老爸一见傻儿子回来了,喜不堪言。大伙高兴地说:“二明自己认识家了,以后就丢不了啦”。第二天一早,傻二明和老爸一如既往,又一起精神抖擞地踏着广播体操的音乐准时开门营业,迎接澡堂子的老顾客们。
按说大明可以回深圳了,可他仍然走不了,旧情难断的麻烦事还是一桩接一桩。夜里暴雨霹雷把大明吵醒,他起来寻声音走进里间的澡堂,原来房子太旧,多处漏雨。他发现老爸正在房顶上,他也赶快摸黑冒雨上了房顶,看见老爸正踩在房瓦上往漏雨的天窗上钉塑料布。他伸过手去帮爸爸的忙,父子对视的一瞬,二人在心里结了许久的疙瘩忽然松解了-老爸想,儿子还是关心这个家,关心爸爸和弟弟;大明想,爸爸多么不容易,我竞忍心耍手走了。于是,大明的家业虽然还在深圳,可他的心和身都搁浅在澡堂子里了。
大明看着邻里街坊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们,到澡堂子来搓澡、修脚、按摩、聊天、下棋、斗蛐蛐,极尽享受平凡百姓生活中的一大乐趣;看到澡堂子像胡同社区的“俱乐部”,一池澡水滋润着社区人际关系的亲情,且比外面的世界富有人情味。澡堂子构成的生活环境,牵系着一大圈子朴实的人,它是大明熟悉并赖以生存过的环境。他看到父亲和弟弟还在勤奋地照料美化这个环境,自己却看不起它,离家出走,深深伤害了爸爸的心。再说,开好这个澡堂子,还是老爸终生的宿愿。当年,老家在陕北高原的妈妈准备出嫁给爸爸,按习俗,姑娘出嫁前要洗一个澡,却苦于天旱没水,无法洗澡。妈妈的父亲带着妈妈的小弟弟用驴驮起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翻山越岭走家串户去以粮换水,最后凑了一捅水,回到家,烧热了让妈妈洗了“婚前澡”。妈妈嫁给爸爸的这个心酸故事,在爸爸的记忆里终生难以磨灭,爸爸以开澡堂子为生,是要永远洗掉当年无水不能洗澡的窘境。澡堂子倾注着老爸对妈妈的一往深情!老爸服伺来洗澡的顾客们,见他们能在自己的澡堂子里获一时舒坦,便感到自己人生的最大满足。在老爸眼里,澡堂子是千秋伟业,囊括着做人的一切美德。
不过,要抛弃澡堂子的其实并不是儿子大明,而是不由人安排的时间-时间要用今天替代昨天,昨天的一切都要让位给今天的一切-推土机来了,要拆掉澡堂子盖大楼,熟悉的邻里街坊们要各奔前程,搬迁到不同的地方去。大明不过是有点先见之明,早走了一步,不愿和澡堂子一块儿做“昨日”的殉葬品。谁曾想傻弟弟的一幅“图话”把他唤了回来,让他重温旧梦,使他徘徊在往日情怀里,留下不忍,走亦不忍。
为什么“昨日”难割难舍,究竟有什么值得怀恋的呢?《洗澡》琐碎细致,把澡堂子所代表的“昨日”打扮得无比美好:爸爸和傻弟弟每天按时开门营业,待客热情周到,帮助吵架夫妻重归于好,借钱给欠账青年等等,勤奋、忠厚、助人为乐等传统美德一一可见;而到澡堂子来的顾客们也都是朴实无华、心地善良、安贫乐道的好百姓。这样的“昨天”怎能不令人心有戚戚焉?老爸还讲了一个藏族人不畏路途遥远,一生要到“圣湖”里去洗一次澡的故事,寓意“澡堂子”所代表的淳朴生活可以净化人的灵魂,以此和人心向“钱”、道德沦落的今天形成对峙,表达谴责。为了烘托“昨日”的美好,影片中多次出现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的歌曲或旋律,而且设计了一个有心里障碍的“胖子”,他一进澡堂子,一沾水,就把“我的太阳”唱得声情并茂,如醉如痴,可是一站到卡拉OK的舞台上,就因为没有澡水喷在头上而紧张得不能开口。在胡同搬迁告别联欢晚会上,“胖子”又因“没水”唱不出声,这时,经常在澡堂子里听他练唱的傻二明看祖7d内情,他奔到旁边草坪上,抻来浇花的水管子,把水喷在胖子头上,胖子立刻大张海口,声如泄洪,把“我的太阳”唱得灿烂辉煌。不过,胖子歌唱的是今天的太阳还是昨天的太阳呢?导演把这段音乐用途处理得十分含糊,他让“我的太阳”既飞扬在摧毁“澡堂子”的推土机的隆隆声中,也回荡在为逝去的昨日满怀伤感的人们的情绪里。这也许正是“恋旧”的迷思所在-究竟是昨天好,还是今天好?
随着父亲的去世和澡堂子被拆,一方池水构成的“昨天”终于过去,只剩下往日温馨雾一样弥漫在心里。其实,今天对于昨天来说,总是一个历史的进步,环境的升迁,命运的发达,可是“人心不轨”,它偏偏要远落在时代车轮后面,牵着时间的尾巴,频频回顾逝去的日子,在渐弱的回声里滥情一番。
影片结尾,傻二明也学会了“我的太阳”,他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澡堂子里,面壁高唱,把自己最喜欢的歌献给了再也不复存在的昨天。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