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光: 原 样（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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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样（组诗）
过 程
前方依然亮着红灯
我却走到了马路的对面
但看见自己的肉体被压成了一块肉饼
再不能进行正常的动作
正像那辆汽车肇事一样
面对它放倒的这具女尸首
我怎么下手
绿灯亮了
这时发现那具女尸首就是我被压成的肉饼
可女尸首却被人认走
我只好叉开双腿
让整个城市
从我的胯下穿过。
变 态
这一夜我借用一只手套
插进轮胎
让轮胎在城市跑气 让
所有的汽车轮子停转
可第二天早晨
我看见一个个干瘪的汽车轮胎
照样运转
我看见全城的人都不戴手套
就我戴手套
这可能是暗号仍然照旧
于是我便去铁路上
用戴手套的手把铁轨扭了一个弯儿
可火车还是照样通过去
这样我便哈哈大笑
我胜利了
这证明我和全世界人都不一样
可世界不还是照样前进吗？
况且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呢？
你们为什么老是抓着我的头发不放？
好像我的头发真的变态了
真的把以上的梦中之梦讲给你们听
你们就以为我真的操了你们的妈
你们这些狗日的
你们才是变态的杂种
你们到现在不准我坐火车、坐汽车
害得我到现在还一天到晚骑着破自行车
軱辘辘地转
转来转去
火车还是走走停停
汽车还是不能直奔高速公路
疼 痛
我铺开稿纸
在上面写上疼痛二字
这疼痛就像敌人射向我的子弹
雨点般向我打来
还好我没穿防弹背心
因为我的血液需要这蚊子的叮咬
我向来习惯了遭受别人的打击
况且这些打击很好
我很胖
你们吸我的血
我的血很多余
多余的都是为了营养你们的
我本来很傻
是一个心眼儿的人
你们射在我心脏上的子弹
使我多长了几个心眼儿
你们射击完了吗？
如果你们射击完了
（也就是说
上级发给你们的子弹都用完了）
这时我要说
你们都太笨了
你们只所以杀不死我
就是你们打不穿我的脑袋
你们说我犯的错误都是因为这脑袋出的问题
于是你们在我的脑袋上戴上了钢盔
美其名曰让我这样顽固不化地去死
结果我没死成
而你们也在我的身上得到了血的经验和营养
也让我给你们喂胖了
假如这样继续下去
假如有一天让我拿枪面对你们的时候
请放心
我会把枪扔掉的
让我们那时去拥抱吧
谁让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啦……
信 念
我把眼泪
放在墨水瓶里一掺
再搅和搅和
如果以后谁再问我坚持什么
我就用笑在纸上写出信念二字
我要撤出白天
坚守黑暗
我要撤出早晨
坚守傍晚
我要复制更多的黑暗
写出更多的黑暗
我要把眼泪全变成信念
制作更多的夜晚
制作性交
去制作我未来的真正曙光的孩子
只有那时我才能恢复白天性交
晚上写作
早晨也写作
把信念变得更加明朗化
原 则
原则是
不长脚的脚脖子
在当代雷区
所有原则
都可能没有脚了
都可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
我在当代雷区不讲原则
只讲脚脖子是否能立棍儿
只讲拐杖
如何帮助自己走路
结果拐杖也不帮我了
我只好扶墙自己走
走到最后
没有了墙
只有悬在半空的电梯
我只有等待着来电再说
别的
我无路可走
后来我被假肢了
原则变成了机械化
原则永远失去了连接血肉的脚。
代 价
我扔掉了无数双旧鞋子
却换不来一双新鞋子
后来我到马路对过的垃圾箱里
把我扔掉的旧鞋子全拣起来
穿过马路往家里背
结果全城的人都认为我是搞破鞋的人
付 出
她有要求
我把她放在床上
她却让我先承认
这是她在付出
而我是索取对象
如是我们才能开始工作
这样我不想工作了
我把她拉起来
等以后统一思想的时候再说
这时她又说算我是付出
算她是索取
总之一定要分出索取和付出
我说我实在分不清
就只能分出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因鞋子总要脱在一起。
范 围
琴和瑟都在一个范围
枪和枪口都在一个范围
音乐走到什么地方
都伴随着欢乐
子弹走到什么地方
都伴随着死亡
我走进花园
却走得很远
我走进烟圈儿
却走得很近
以后我爬到火葬场的烟筒子上
那离什么近呢？
现在我一边吃饭一边走路
我总觉得我一天天这样走过去
倒是很好
就怕是走得离这儿越来越远了
成了你们擦枪口的抹布
成了你们弹琴瑟的一根破指头
弹来弹去
弹五七年
弹大跃进
弹文化大革命
弹来弹去的
把自己的脑袋弹到了裤裆里
站起身来
是开裆裤
走起路来
是屌儿啷当
自此
国家大事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能知道了
就知道吃饭和
娶媳妇这两件事
到最后连孩子都没生出来。
经 验
我骑这辆破自行车在这个城里晃荡几十年了
把脑袋晃荡得光光的
两肩晃荡得瘦如刀削
小脸儿蜡黄如一张给死人的烧纸
怎么晃荡也仍然穷
可我干嘛非要这样自己遭蹋自己呢
我想了一个办法
我把我瘦得尽剩骨头棒子的脸上抹上机油
嘿，我的脸上油光光的
就好像顿顿有油水似的
好富态
且像气球一样自己吹起来
再使劲吹一点
就把这张脸朝他们老板的屁股上爆炸
爆炸完毕
我再拿这张脸朝我的破自行车轴上抹油
我的自行车便疾飞如鸟
穿过城市、穿过商场
光溜溜地到处转
还不停地往这个城市的每张脸上抹我的油屎
抹得这个城市油光光的
这个世界亮亮的
可回头再照镜子看一下自己
唯我自己黑呼呼的
像个自行车轴
原来我就是这第一根
被这个世界报废的
自行车轴
并且是一辆破自行车的旧轴
我的经验就是如此
在这个世界上
好像我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有时不得不扛起自己的破自行车
吭哧吭哧地在现代化的大都市里行走着
我的经验是
在这个世界上
连自行车都是我的爹！
原 样
原样是一棵树
地下的一棵树
根深叶茂
长满了我的耳朵
我这样到街上走一走
街上的树
也长满了我的耳朵
我无论走到哪里
它们都会竖起耳朵
窃听我是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能对它们的母亲有什么强奸行为
可你们没想一想
我能轻易就用我的那个家伙吗？
你们的母亲又是什么人
只不过是一些老掉牙的、光秃秃的
连一点枯叶都没有的老杂毛
且那几棵老杂毛里边还要工养着
像你们这样的野蜂子
我对你们母亲、对你们
恶心还恶心不过来呢
我会闲着没事儿干那种事情吗？！
这真是混蛋逻辑加混蛋逻辑
我只好绕过这群混蛋逻辑
走这条路不行
走我原样的路
我觉得我的原样应该是它们的爹了
我不能老是闲着这家伙
用这家伙写诗
不然老是闲着
也会照样惹出麻烦来的
现在那些原样的耳朵
都跟着我这家伙的原样写诗
可它们刚当了我的三天三孙子
刚向我学会写二首臭诗
又扬言已经是我的爹了
并且继续拿它们原样的耳朵听着我
呔！这些地下之树的狗耳朵狗腿子们
你们这些狗杂种的原样
以后千万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们
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式的原样
从那以后
我梦见树上的原样不再长着耳朵
那些耳朵终于被我的镰刀割掉了
世界恢复了原样
我这家伙也恢复了公开活动的原样。
1994年3月9日于盘锦终极地。@(//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