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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东华: 永远的任哲克——追念人权专家Mike Jendrzejcz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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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5月19日讯】我第一次见到麦克是在2001年5月15日。那是我第一次被邀请到美国国会人权(Human Rights Caucus)小组为我妻子被中国扣押的事件作证。当时我的心情非常的沮丧和紧张,那时我被北京安全局释放回美国已经两个多月了,还仍然没有我妻子的半点消息。记得那天和我同台作证的还有新疆异见人士热比亚的丈夫及家人,另外一位则是刚从中国逃出来的一个年轻的母亲,因为修炼法轮功而被打得遍体鳞伤,不得不离别亲人逃亡美国。

那天我们这几个被请去作证的人都显得神情凝重而沮丧,想想看,大家都是离乡背井,为营救各自的亲人而走到了一起,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大家见面后只是互相通报了一下姓名,便被到场的记者所包围。我见到麦克的时候,他正匆匆忙忙地走进听证会大厅,其实他并没有迟到,但他总是走得很匆忙,仿佛老是在赶时间似的。

麦克进来后,先跟我握手做自我介绍,说他是“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的亚洲部主任。在此之前我跟麦克并没有见过面,只是通过EMAIL和电话联系。麦克说话的时候笑容满面,好像有什么开心事,他还跟我开了个什么玩笑,可惜我已经记不得了。总之,麦克的笑容在这种时候让我印象深刻,也与我们这几位有难家属的沮丧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来跟麦克接触多了以后才知道,他总是满面春风,而且喜欢开玩笑。由于麦克本人所具有的亲和力和感染力,他所代表的机构“人权观察”也就成了我们这些原本无依无靠的有难人的坚强后盾。

后来我知道,几乎所有经过麦克等人和机构的努力,被中国政府释放的著名的中国民运人士获释后的第一次华盛顿之行,包括举行记者招待会,去国会作证等,都是由麦克精心安排和亲自陪同的,其中就有后来成为“中国人权”主席的刘青。而且现在在美国的中国著名异见人士,如吴宏达,魏京生,王丹,包括去年刚刚被中国政府作为圣诞礼物“送”到美国来的徐文立,都对麦克相当熟悉和有过不少接触。麦克不会说中文,但奇怪的是与他在一起,你不会有生疏的感觉,倒是仿佛一见如故。可能因为他总是面带笑容,而且那种笑容很帮你化解忧愁。那时我就知道,跟一个看起来强大的专制政权对阵,是不用整天愁眉苦脸,或者满脸严肃的。

我第二次见到麦克是在2001年6月19日,美国国会国际关系委员会所举办的关于美国背景学者在中国被扣案的听证会。记得那天是众院国际关系委员会主席亨利﹒海德主持听证。海德一开场就引用圣经约翰福音(8:32)给远在万里之外身陷囹圄的学者们,“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记得海德主席还提醒我们,有中国大使馆的代表在听证会的现场,但那人就是不肯自报家门,引得大家到处找。我一扭头,正好看见麦克进来。他仍然是脚步匆匆,但面瑟红润,满面春风,似乎是有意要活跃一下会场的有点紧张的气氛。

就是在这次听证会上,怎样读麦克的姓(last name)成了议员们的一个难题。因为议员们在提问我们的时候,都是用姓来称呼某先生或某女士,而麦克的姓Jendrzejczyk几乎没有一个议员能准确地读出来。记得麦克几次重复自己的姓的正确发音,以便让议员们能够读得尽量准确。麦克去世后,人权观察的仆告里提到说,华盛顿没有几个人能够正确地读出麦克的姓名,此事一点都不夸张。但是人们不需要准确地发麦克的姓的读音,就知道华盛顿有这么个热心肠的人权专家,整天在为别人、别国的事奔忙。从国务院到国会山,从思想库到非政府组织,从大学研究机构到新闻媒体,没有人不知道麦克﹒J。熟悉他的人都用J就代替他的长长的姓了。

后来我又见过麦克几次,一次是在美利坚大学庆祝高瞻归来的欢迎会上,一次是在NPR的Diane Rehm Show的播音室里。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想知道,这个美国人为什么对中国的人权状况如此投入,如此关怀。他听你讲话的那种专著的神情,让你毫不怀疑,他把我们营救亲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我想这也许与他的波兰祖籍有关,因为波兰人曾经也遭受过许多人为的苦难,可能他们更能够理解中国人,更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中国人所遭受的灾难。但是麦克不是第一代波兰移民,他出生在美国东部的康州,在从事人权事业之前是小学教师。我相信他的对亚洲人权事务的关怀和投入,远远超出了他的工作要求,成了他个人的道德负担和责任。

我最后一次和麦克见面是在2002年华盛顿纪念六四的烛光聚会上。在六四纪念会上,我在现场拍了很多照片,后来整理的时候发现,麦克在烛光晚会上的神情一反常态地相当严肃。他手捧蜡烛,默然站立的样子,让我觉得又可敬又可爱,谁能想到这些照片从此就要永远地留在我的相册里了。

朋友告诉我说,每年纪念六四的时候,只要麦克人在华盛顿,他都会来到烛光晚会的现场,和大家一起唱“历史的伤口”。可惜在离今年六四纪念仅仅一个月的时候,麦克却永远地离开了。他走得如此匆忙,就像他平时匆匆走进会场一样。就在两星期前,今年五月一号的下午,他突然倒在了华盛顿杜邦广场、离他所工作的“人权观察”办公室不远的人行道上,从此便没有再起来。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奔忙中根本没有查觉的心肌梗塞或者是脑溢血,让他早早地离开了我们。麦克走得一点痛苦都没有。人说好人走得也平安,我在悲痛中只能这么想了。

在整理过去的文件和Email的时候,发现有很多麦克发来的邮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请教、求助于他,可现在已然是天人两隔了。麦克都走了半个月了,可我到现在都怀疑麦克是否真的离去了,老觉得他就在华胜顿的什么地方,不定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哪个听证会上了。

记不得是哪位朋友说过,如果你的好友在一个一个地逝去,就说明你自己已经老了。我们每个人都在变老,也许我们能够活得很老很老,远远超过麦克,但麦克却永远不会老,他会一直停留在他所逝去的五十三岁上,面带笑容,注视着我们。

附:Mike Jendrzejczyk的追思大会将于下周三,五月21日,在华胜顿DC的乔治华胜顿大学举行。

作者为电脑工程师,自由撰稿人

──原载《观察》www.observechin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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