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拨了通电话给阿勤,这是他唯一能找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了。
“我就知道,说什么他也不可能把这片地卖给别人的。”阿勤帮土源请了医生,望着他在病榻上昏睡不醒,呼吸急促,高烧不断,完全不似印象中虽然年过五十依然神采奕奕的土源。而几年不见,阿勤却愈发精神,只是没想到难得回来一趟,竟是这样的光景。
“记得有一年的台风天,那时候你还很小。”阿勤的记忆忽然流转回到往昔,她拉着承恩坐下,准备说个故事似的。“真的是风雨交加,外面那几棵椰子树都像要断掉一样,拉下来的铁门铁窗也快被吹坏了。你阿公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到园子里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雨衣,他把土壤的积水一瓢一瓢舀出来,然后悉心地帮菜园盖上遮雨的矮棚。雨水不停地打在他身上,全身湿淋淋的,狂风几乎让他连站稳都很困难,但是他却连自己都不顾了。果然一回家马上就感冒,拖了好久才好的。”
承恩听得出神,就像阿公常常向他说的,他对它们是如何的感激,这难道就是他报答的方法吗?依稀记得阿公也曾经这么说过,这一片土地对他而言,就像是广纳大小溪流二十余条的兰阳溪一般。它从不要求回报,也无彷是哪一条支流抑或是哪一次降水,因为每一秒不停的包容和汇集,都是一种恩惠。
“还有,你知道那一座铁皮屋为什么盖在菜园中间吗?”阿勤的声音把承恩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说是为了方便就近照顾菜园,自己找了一些材料,然后什么拆帐棚、搬家具、运铁材、丈量啦,还问了很多人,他就是这样,为了园子,虽然很辛苦却一点也不在意。”
那座菜园,让土源吃的苦头何止于此。
“也不知道你阿公这场病多久会痊愈。”阿勤看了看承恩,往昔天真的笑容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担心而蹙着眉的神情,他不过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竟如此早熟得让人心疼。
“依据各流量测站资料得知,兰阳溪流域之河川流量以2~5月为枯水期……。”电视新闻依然嗡嗡地响着。
“哎!这或许就是台湾人的宿命吧!”这个午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不远处的建筑工地依然隆隆作响,但他们已学会让耳朵开阖自如,选择性的聆听。房里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氛围,阿勤不禁感伤了起来。“战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台湾人遭逢时代的变局,日子过得非常痛苦,精神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们才会这么珍惜每一块土地,如果不是它,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不让土地消逝,是我们的使命啊。”莫非土源就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情,才会如此誓死捍卫着,丝毫不愿退让。
烧迟迟没退,土源也迟迟不醒。阿勤细心地在旁照料,诉说许多往日的记忆,似乎企图回顾着土源的一生。而承恩不再只是成日的玩耍嬉戏,因为他已渐渐明了阿公一辈子的辛勤,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梦里,土源常常莫名其妙地吼着:“不要走,回来,你们回来,……”初听时他们感到手足无措,但天天听着,忽然觉得他仿佛已经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日子就如那条兰阳溪一般,一去不复返地缓缓注入太平洋,绝不回头,直到干涸的那一天。
床头柜上土源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那一张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着,后面潦草且模糊地写着:华小时候1963、4、30。
旁边置着一张崭新的名片“华山集团董事长 万华”
承恩把菜园里比较小棵的A菜拔起来,在那里洒下第二次肥料,让一旁大株的菜长得更好更大,等待收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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