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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雾浓如墨,阿斌不知身在何处,只见有一圈光亮的树干,粗粗密密地隐约雾中。他还有些知觉,老觉得自己在不停的摸索,想逃离这片浓雾迷离的地方。
好像有个人的声音叫了他几次,像是刚叫过,又像是好久以前似的。
“哥!”
小慧附着阿斌的耳根低唤着:
“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有些管子附在他的身上手上,热气在体内回流。细细地、缓慢地延行全身。
真的有人在叫他吗?
他只觉得痛,但不知道是哪里痛,痛的地方和那个声音一样,的确有,却找不到。
慢慢地,阿斌在树根处找到一个小出口,他缩紧身子挤进去,费了好大力才挤出来,但外面却是一片更黑、更暗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周围的东西仿佛从云雾中清晰地浮起来,自己也不定的浮起来。
阿斌看到老村旁自己的家,那幢倚山傍水、红砖青瓦的古老住宅,绿叶繁茂的二棵巨榕,依然默默地、安祥地守着屋前的院子,落叶厚厚地铺满一院萧寂。
很久没人扫了,我和小慧又不在家,他想……
***
母亲生前最爱干净的了,天还濛濛亮,院子就被扫得清清爽爽,不见一片叶和一点脏乱,就像她自己一样,虽然从没进过烫发店,一头乌丝却顺其自然地梳理得光光亮亮、整整洁洁,把那张脸衬得像轮悬在自家榕树梢的满月,伸手就可抚摸的慈和与亲切。
到了下午,父亲还在地里忙活,母亲提前回家,再把院子收拾干净,然后准备晚餐,笑脸盈盈地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天热,全家人多半在院子里用餐,家人吃着、谈着、笑着,鸟儿们也在榕树上叫着、跳着、闹着。天上人间,一片谐和互融的欢欣。
晚上,太阳早已下山,天不怎么热了,徐风轻摇着树叶,摇出一院凉爽。父母亲舒适地坐在榕树下的木凳上,闲闲地聊着天候、雨水、稻秧生长情形和对收成的憧憬。
这时,阿斌和小妹则缠着母亲说故事。
母亲读书不多,故事却像屋后井里的水,天干燥旱,也奈何不了它,用不完,取不尽,什么烈女传、封神榜、西游记、薛仁贵征东……从母亲的口中,不断汩汩地、生动地涌出来。
父亲喝着茶,闭着眼,静静地和孩子们一起听。在那些没有电视机的日子里,也招来左邻右舍,一起享受故事的醇浓芳香,也无意地默化了他们敦厚、诚朴、爱人的行俗。
父亲过世后,母亲独立肩负起一家人的生活。
一股巨大的忧伤猛然地冲击着母亲。也许劳累与忧伤是二排前后推涌的浪,镇日无形的冲刷、侵蚀,二年后,母亲精力衰竭地倒了下来,弥留时,还念念不忘的反复交待:
“……要好好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小慧”
那时阿斌十八岁,小慧十四。
为了传承家业,照应小慧,阿斌停止了还差一学期就将卒业的高中,含悲忍苦,一心做好庄稼工作。
这份工作,在父母亲共同操持的年月里,他在假日也曾全力参与,所以做起来并不困难,什么时候翻地、施肥、平坏、泡谷种、播种、灌水、插秧、放水……都能按一定程序,有条不紊,做得妥当贴切。
小慧继续读书。苦难使人懂事、成熟,贪玩的妹妹已收敛很多;放学后,主动的料理家务;星期假日,也耽在家里央求阿斌带她去稻田工作。他想:不管她能做多少事,帮多少忙,让她吃些苦,对她多少有点好处,至少会了解生活是件并不容易的事……
***
有人在他身上换插管子,还打了一针,虽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却有种不着实际、飘荡的恐惧感,就跟二个月前,妹妹忽然失踪的时候一样。
但这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在寻寻觅觅的街衢,他知道得很清楚。
这里是那儿呢?为什么四周一片黑,一点光线都没有,是不是……
***
二个月前,替二叔搬家到嘉义,来回忙乱了一阵子,才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回到家。
走进院落,静悄悄的,往日这时,小慧一听到院子的响声,会丢下屋里的工作,双手在围裙上擦扭的走出来,俏皮着说:
“哥!水放好了,先洗个去皮(疲)澡,然后吃饭。”
此刻大门还关着。他觉得奇怪,拿出锁匙开了门,走进去,屋里一片麻黑。打开灯,他取下竹笠,挂在墙上。
他想:小慧是不是学校有事耽搁了,何况今年毕业后要参加联考,有一段时间,她常与同学留在班上接受老师的补习,因此而晚到六、七点钟回家的。
妹妹本来打算初中毕业后不再升学,在家和阿斌一起工作,替他分劳减累。他不肯,坚持要小慧继续读书。母亲临终的嘱托,他从没有一天忘怀。他单纯的、固执的觉得,唯有让小慧安心的好好的读书,才对得起亡故的母亲。
阿斌把饭菜做好摆在桌上,抬头见壁钟已敲过八点,妹妹还没有回来。他开始感到不安,心里好像被烈火煎熬般的焦灼、烦燥。
他用纱罩把桌上饭菜盖好,锁上门,匆匆走出院子。
他准备先到张伯家问问,临走那天,他曾交代小慧到他家住两晚的。万一没有,再上她同学家打探,总能探出妹妹的踪迹。
张伯离他家只隔条小巷,走个三十来步就到了。张伯不在。张伯母说:
“小慧只前晚来住了一宵,昨夜没来,我正在等你张伯回来去看看呢!”
阿斌有些儿急,但还自我安慰的想:也许她在同学家温习功课,或者被什么事绊住了。
但是,一连访问了几家都没有妹妹的影子。据他们说,昨天学校老师参加地区教学观摩,学生下午二点就放学回家了。好在村尾阿全处,透出了些眉目,还算没白跑。
阿全说,昨天下午和小慧一块回来,看她直走到离家门口不远,和一个人说话,这人很陌生,村子里好像从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说啥,不一会,她匆忙地同那人走了。
小慧和谁说话?那人告诉了她什么?为什么会跟着他走?没人说得出来,阿斌也解答不出这些个疑问。
这夜,他躺在铺上,久久不能入睡。黑暗里,天花板上,墙角边,仿佛到处跳动着小慧黑亮的眼睛,溢满着泪,溢满着惊惧、哀怨、悲苦和期待……
阿斌索性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小慧的书房,扭亮灯,桌上一张镶金边的玻璃镜框里,小慧扬着头,仰脸注视苍天飘浮的云絮;背后大把乌溜的短发,卷扬在风里;白底红横纹的短袖套衫,配着淡红色的长裙,也被逗趣的风掀起一角。
她一手扶树干,另手指向遥远,立身处,乃是河滩上翠绿的菜园。这个天真、淡雅、活泼姿态的脑袋里正想着什么呢?一个少女的绮梦?一个璀灿的未来?而现在,你在哪里?他忧忡的问。
堂屋里,暗淡灯光,把壁上父母遗像慈祥的容颜,蓦然映幻成严厉的神色,宛若在斥责他对妹妹照顾的疏失。阿斌愧疚的低着头,喃喃地向双亲祈祷:请爸妈冥中指引,早日寻回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