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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红莲舞(8)初见

作者:兰音
图为清 费旭丹绘《十二金钗图册》之元春(局部)。(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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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初见

“司瑶姐姐,这是咱们约见的最后一个乐师了,倘若……”

“你放心,无论怎样,今日都是最后一个了。”

颠簸的车厢里,梳着双鬟的司清一脸稚气地询问,手中绞着艾绿色的衣带,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

她身边的司瑶,手执书卷,轻纱遮面。如水的眸子,透着她韶华芳龄不相称的寒凉。仿佛一泓最具灵气的清潭失了源头活水,只是木然折射出光华,从此一天天趋向枯寂。

将门千金,一朝沦为教坊舞姬,纵使未曾真正尝过风尘之苦,司瑶又该如何走出家破人亡、蒙冤负罪的痛楚?为了父亲最后的心愿,为了昭娘的慷慨侠义,如今的她不过是艰难偷生。

只有一曲红莲舞,才能让她感到些许活着的意义。如果他和父亲一样回不来了,那就用这支舞蹈度过余生吧。可是山长水阔,知音何处?

这些天,司瑶遍访庐州久负盛名的乐师,任他们技艺如何深湛,始终吹不出故人之音。她明白,这是自己的记忆在作祟,这世上,除了小舒还有谁能重现红莲曲中的韵味?

罢了,她心中索然,今日任凭是谁,就定下吧!思绪杂乱之际,马车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急急停下。司瑶尚未回过神,就被司清慌张地紧紧抱住。她身形随之晃了几下,淡定地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查看。

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小姐莫怪,实在是前面行人拥挤,这才赶紧叫了停。”

“不要惊扰他人就是了。”素手在收回的瞬间僵住,沉沉的眼眸荡起一层波澜,闪耀着水玉般的光彩。

幽幽咽咽的,断断续续的,那么一两声笛音飘然入耳,甚至听不出何种曲调,却偏偏有种法力似的,令她心弦电掣般的悸动。司瑶毫不迟疑,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跳下马车,寻找那邈邈笛声的来源。

司清紧跟着下车,恰看见司瑶的玉色衫裙一闪而逝,进了一扇大门。匆匆一瞧,眼前一座翠竹装点门面的小楼,匾上题着“云深茶舍”,门内便是一条走廊,拐角之后便是围着镂空立屏的柜台,遮住了内里乾坤,竟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她不及多想,赶紧迈进茶楼。

司瑶急切地闯入大厅,四处张望。大厅内,考究的红木桌椅,一色的青瓷茶具,还有几乎满座的轻裘缓带的雅士,或悠闲品茗,或低声谈笑。明明那笛声越发清晰了,却不见一个吹笛人。

一股清风从粉白墙壁上洞开的窗牖拂来,卷起司瑶的面纱一角,仅露出一小段纤细的玉颈。众茶客已经注意到她,此时更是悄悄注目,暗自期待着一窥真容。她不顾众人目光,只是仔细聆听那曲子,很快她的视线停在厅内的木梯。

“姑娘是来寻人的?”一个伶俐的伙计上前笑问。

她微微点头:“这位奏曲的是什么人?”

“是个外地人,每天都来小店坐上几个时辰,就是一个人在楼上赏景、吹曲,其他客人也都喜欢得紧,咱们掌柜一高兴,连他的茶钱都一并免了……”伙计打开话匣子,依然滔滔不绝,司瑶已经蹙着眉心,携司清拾阶而上。

每一步,走得艰难沉重。司瑶听到的,是寻常的《踏莎行》,然曲中情致,却教她心碎神痴。细草愁烟,长路迢迢,行人从何而来,又如何留得行人住?

楼上空间更为开阔通透,两列雅间沿着墙壁由外而内次第延伸,由银灰色的垂幔彼此隔开,当中一条平阔的过道,新翠可喜的盆栽点缀两边。

司瑶缓缓掀开最深处的雅座幔帘。小室中的摆设与大厅相似,却更为清新绝俗。有一个着白衣的背影,如云似雪独立在临街的窗前,一枚纯白的玉笛横在面前。这正是她寻找的吹笛人。

他乌黑的长发由一根乌木簪子随意绾着,几缕零落的青丝任由天风时时吹拂。整个人,黑白分明地恰似一盘黑白子的棋局,一目了然却又充满变数和玄机。

他浑然不觉外人闯入,只是沉浸地吹奏乐曲。司瑶在身后,双眸脉脉横波,静静凝望他的身影。纵使换了时空、衣衫和乐曲,纵使看不到他容颜,那身形体态、那曲中风骨,赫然就是小舒本人!

想到此,她已经泪眼盈盈,忍不住上前两步,却没有打扰他,用心去听他手中曲、心中意。他的笛声,演绎着婉转缠绵的曲意,更多些生死无常的凄厉和苍凉。

司瑶只感到心痛如绞,小舒,他是怎样从全军覆没的战场逃生归来,又承受了哪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苦难?她的心思尚在百转千回,苦思久别重逢的开场,不料一曲悄然终了。

白衣客将玉笛别在腰际,缓缓转过身来,司瑶瞳仁瞬间一亮,一颗心狂跳不已。分明是个尘世凡人,他逆着日光的身影,却仿佛置身云中雾里。适应了光线后,她看到了朝思暮想、却更为沉稳俊逸的面容。

“小舒,小舒!真的是你!”司瑶快步上前,一颗珠泪从眼角滑落。

那人毫无久别重逢的悲喜,只有满眼的犹疑和矜持,终是后退半步,唇角微扬,笑容里只有一抹萧瑟:“这位小姐,怕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司瑶又逼近一步,“纵使两年未见,我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的笛声,我……我是司瑶啊,司瑶一直在等小舒回来啊!”

他退无可退,背脊已经抵到窗台,只得无奈地摇手叹息:“在下楚云舒,或许凑巧与小姐的故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在下是在下,他是他。”

司瑶直直看着他,仿佛要从他面上找到一丝掩饰的痕迹。图为清 费以耕绘《仕女图》局部。(公有领域)

司瑶直直看着他,仿佛要从他面上找到一丝掩饰的痕迹。这楚云舒,沉静如水,不像在说谎。但是他一双眸子闪烁出奕奕星光,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他不认她,却身体僵直,不敢妄动。司瑶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无意中与他相隔咫尺,甚至能够感受他的气息。

就算是小舒,她与他何曾这般近距离地相处过?司瑶赶紧低下头,慌乱地抚摸鬓发,快速后退两步,眼睛不安地看着脚下地面。楚云舒见状,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哪知她退地匆忙,一不留神碰到木椅,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楚云舒及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向前一送,却将彼此距离拉得更近了。两人心头俱是一惊,好在司瑶及时稳住身形,再次后退,才免去了所有尴尬。

她一直低着头,竭力稳住心神,不再强求相认之事,缓缓解下面纱。她不知道,楚云舒看到她的容颜时,眼眸中涌起阵阵洪波,波心犹如黑沉的漩涡,交织着难以言说的百感千言。

当司瑶再次抬起头,楚云舒面上已经散逸如常。她向楚云舒施一见礼:“方才听到楚先生的雅乐,这才冒昧相见,打扰了先生雅兴。”

楚云舒澹然自若:“我初来乍到,却也听闻将军府千金,乃是庐州城的第一美人,今日有缘相见,是在下的荣幸。”

“那是当然!”司清颇为骄傲地插话,“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司瑶姐姐都不屑一见。”

“清儿,这风尘俗事,有何值得炫耀?”她捧着手中薄薄的书卷,递给楚云舒,“可否请楚先生试试这首《红莲曲》?”

他眼神一颤,深呼吸后接过那靛蓝色封皮的书册。又听她说:“这曲子,是司瑶一位故人所作,可惜世上,再无人能吹出这曲子的精髓。司瑶有生之年,若能再闻真正的红莲曲,足慰半生风雪。”

握着曲谱的手紧紧攥起,倏地松开。楚云舒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页页翻阅。片刻后,他阖上曲谱,郑重地放在桌上,语气坚定沉着地回复她:“愿为司瑶小姐一试。”

他再次取出白玉笛,送至唇边,略一沉吟,阵阵清气化作悠远舒缓的笛声。

红莲之乐刚刚奏起,司瑶已忍不住泣泪如雨,司清小心扶着她,似懂非懂地听着近日来听过几十次的曲子。旁人听不出个中微妙的区别,但是司瑶已经绝对地笃定。

她曾许下心愿:一定要找到世上最好的乐师,完成那支倾城绝艳的红莲之舞。

当她听到楚云舒的笛音时,她知道,此生唯他方成心愿。

不知不觉间,楚云舒吹至终章,抬眼一望,看到司瑶那泫然悲戚却又欣喜如狂的神情,内心深处也有什么被触动了。他皱起眉心,不再平静奏曲,而是紧闭双目,从声声掩抑到尽情抒发曲中炽烈的情怀。

那一刻,他也恍惚了,唯愿自己就是她等待的少年小舒,与她再续前缘。

“先生之乐,果然出神入化,动人心扉。司瑶多谢先生成全。”一曲终了,司瑶取丝帕拭了泪,真诚道谢。

楚云舒尚未从《红莲曲》中超脱出来,言语中饱含悲悯惋惜之情:“司将军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我一介白衣,能为司瑶小姐略尽绵薄,也是平生幸事。”

“敢问先生从哪里来,将来又去向何处?”

“在下四海为家,随遇而安惯了,说不上从哪里来,亦不知未来在何处。”他带着些许倦意,手扶窗櫺,下望繁华闹市,声音悠远得飘向天际。

司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深秋萧瑟的意味,上前轻声低语:“请问楚先生可愿以庐州为家?司瑶以千金为聘,请先生入春水阁,做司瑶的乐师。”

他蓦然回首,墨色深眸中的情绪变幻不定。沉吟良久,他缓缓开口:“在下岂是逐利之徒?在下仰慕司将军为人,亦痛惜司家遭遇,岂会贪图千金之利?在下只求两餐一宿,甘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先生肯答应,司瑶感激不尽。”她忍着流泪的冲动,含笑而语。

他语气却淡淡的:“不过,在下还要与司瑶小姐约法三章,若小姐不能守约,请恕在下无法从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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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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