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维多利亚时代的仙子画
仙子仙女和他们丰富的传说故事,久远以来就让世人着迷,对英国人来说尤其如此。在维多利亚时代(1830至1900年代),仙子画(fairy picture或fairy painting,又称童话画/精灵画)成为独特的艺术流派。这种对童话的迷恋始于19世纪中叶,很大程度上是受社会变革所推动的。面对科学进步和工业化发展,人们在自然世界之外,对于灵性世界的兴趣也与日俱增。
这些油画、插画和水彩画的素材,既源于凯尔特人的传说、对中世纪浪漫故事复燃的热忱,也来自英国文学巨匠威廉‧莎士比亚的戏剧作品,特别是《仲夏夜之梦》(A Midsummer Night’s Dream)。
维多利亚时期的一些艺术家只创作了少量以仙子仙女为主题的作品,但也有一些艺术家几乎专门从事这一主题的创作。最近展出了250年前迄今艺术作品中的仙子仙女,展品介绍中有这样的描述:“任性的仙子仙女们身披蛛丝、花瓣和昆虫薄翼,以毒蘑菇当座椅、萤火虫为灯盏,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这种奇幻题材非常适合创作色彩缤纷、充满戏剧张力、自然气息和神秘感的艺术作品。
《仲夏夜之梦》
在19世纪英国,《仲夏夜之梦》是极受欢迎的专业演出戏目。这是莎士比亚伟大的喜剧之一,对爱情和婚姻、秩序与混乱、表象及真实等主题进行了多层次的探讨。故事讲述四个雅典年轻人──赫米娅(Hermia)、来山德(Lysander)、狄米特律斯(Demetrius)和海丽娜(Helena)在为雅典公爵忒修斯筹备婚礼的中间,一个接一个跑进了一座森林。
在林地里,他们与仙界生灵不期而遇。仙王奥伯龙(Oberon)和仙后提泰妮娅(Titania)带着随从前来参加忒修斯的婚礼,路上他们闹起了别扭,奥伯龙的仙仆帕克(Puck)奉命对提泰妮娅施展魔法。由于帕克认错了人,无意间将四个雅典年轻人卷入其中。故事最后,魔法发生反转,双双对对都和好如初。
以肖像画闻名的艺术家约翰‧西蒙斯(1823—1876年)在其绘画生涯的后期,受莎士比亚戏剧的启发创作了一系列作品。这些画作兼具高度细腻的写实主义和充满想像力的特征,故而从众多的《仲夏夜之梦》主题作品中脱颖而出。
西蒙斯的水彩画《〈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和来山德》(Hermia and Lysander, “A Midsummer Night’s Dream”),表现的是该剧第二幕第二场:这对私奔的恋人在林中迷了路,夜幕降临,他们决定入睡,却不知周围暗藏着仙子仙女和被施魔法的其它生灵。来山德一手握着赫米娅的手指,一手抚着林地青苔。
在剧中,他浪漫宣称:“一块草地可以作我们两人枕首的地方;两个胸膛一条心,应该合睡一个眠床。”(引自朱生豪译《莎士比亚全集》第4卷)剧中后来,当来山德醒来时,由于帕克的恶作剧,他一眼爱上了赫米娅的好友海丽娜。西蒙斯的画作暗示,海丽娜可能已在这一幕中现身──赫米娅右侧远处有个身影依稀可见。而帕克可能就在这对情侣脚边的仙子当中,或许就是来山德身后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画中充满了对仙界生灵多样而逼真的描绘,反映出艺术家绘制微型画的功底。
这件作品于2012年拍卖时,苏富比的图录评论道:“西蒙斯创造了一个由形形色色‘物种’的仙子仙女所组成的完备文明:他们有的扇动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飞翔,有的乘坐老鼠拉的战车或骑蝙蝠,白净而颀长的身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图录中还说,仔细观赏这些精雕细琢的微小细节,就如同透过显微镜在观察。这个比喻很恰当,因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相信仙子仙女的真实存在,还进行“科学考察”以搜集证据。
《〈仲夏夜之梦〉中的赫米娅和来山德》一画水彩和水粉并用:西蒙斯巧妙运用水彩媒介,创造出朦胧而超凡脱俗的饱和色彩区域;水粉是不透明水彩颜料,以类似胶水的物质增稠,用来创作构图中的形状与形式。该作品形象之清晰、画面之光润细腻,令人难以置信。
《夜之精灵》
维多利亚时期许多仙子画杰作的灵感并非都来自莎翁戏剧。约翰‧阿特金森‧格里姆肖(John Atkinson Grimshaw,1836—1893)只创作过几幅仙子画,这些画主要是他毕生研究光影效果的载体。《夜之精灵》是他对眩光兴趣的最佳例证,他透过对棱镜及其彩光的实验来进行探究。
这幅画中的仙女身披透明轻纱,其原型是为格里姆肖多幅作品担任模特的女演员艾格尼丝‧李芙(Agnes Leefe)。佳士得2019年拍卖会目录中这样描述此画:“(仙女)在月光下的海边村庄上空盘旋,银光从海上映射过来,她半透明的肌肤和乳白色的双翼闪烁着斑斓的彩虹色。”朦胧秋色中,村庄如梦似幻,而以线条勾勒出的仙女虽然在空中飞翔,却有一种厚重感。
在梵克雅宝(Van Cleef & Arpels)L’Ecole 珠宝艺术学院的“珍贵的仙子:从幻想到现实”()主题网络研讨会上,主讲人、梵克雅宝文物保护项目经理埃丝泰勒‧伊卡赫(Estelle Icart)指出,这幅画中舞姿动人的仙女,似乎是在烟雾缭绕、或许是污染严重地区的上空盘旋,说明了当时疾速的工业化。事实上格里姆肖单独创作过一组“利物浦码头”系列画。不过这幅画也充满了神奇的光芒──直接由仙女身上发散出来,她头上的光环乃由光线组成,倒映在海面上的月光仿佛出自她的魔仗。
这幅画确实从文学中汲取了灵感,但不是来自莎士比亚剧作,而是浪漫主义诗人()的《致黑夜》(To Night)。最初,该作品附有一个标签,上面引用了雪莱诗句:
“在身上披一条灰色的锦帔,嵌上些晶亮的星辉!用头发把白昼的眼睛遮蔽;吻她,直吻得她困倦而退,再遍游城镇、海洋、田野,用你催眠的魔杖点化一切——来吧我久久寻觅的!”(引自江枫译《雪莱全集》第一卷)
超自然肖像
据L’École珠宝学院艺术史教授伊内齐塔‧盖-艾可(Inezita Gay-Eckel)的网络讲座,长期以来,绿色一直是正负含义并存,正面的如春天、森林、好运、健康等;负面的如蛇、毒药、龙、邪恶等。研究中世纪历史的学者米歇尔‧帕斯图罗(Michel Pastoureau)在其《色彩列传:绿色》(Green: The History of a Color)一着中写道,绿色一直是超自然生物的颜色、特别是仙子仙女的颜色,这种象征性的色彩最早可追溯到彩饰手稿。
在女画家索菲‧冈恩布里‧安德森(Sophie Gengembre Anderson,1823—1903年)的画作《撷取女子的美丽容颜,轻轻悬起,伴以蝴蝶、鲜花和珠宝,这样你的仙女就由最美的东西组成》(Take the Fair Face of Woman, and Gently Suspending, With Butterflies, Flowers, and Jewels Attending, Thus Your Fairy is Made of Most Beautiful Things)中,绿色的运用达成了惊人的效果。安德森擅长为孩子、尤其是女孩创作柔美迷人的肖像画。在维多利亚时代,对童年的感性探索开始在艺术界流行。安德森偶尔也会把女孩画成仙女的样子,这幅画就是令人惊叹的一例。
画中女孩头戴艳丽的蝶冠,身后展开一对仙翼。伊卡赫女士在L’Ecole学院的网络讲座中形容说,一头红发、肌肤白皙、头戴王冠的女孩/仙女,看起来就像一位凯尔特公主。她紧握的绿色小袋子上饰有金色方格和珍珠,里面可能装着她的首饰;另一种说法是,小袋的绿色表明,里面可能装有魔法药水。不过,从她天使般的面容来看,她很有可能是“好仙女”,说明药水不是毒药。
克里斯托弗‧伍德(Christopher Wood)撰写的《维多利亚时代艺术中的仙子仙女》(Fairies in Victorian Art)是这方面的权威著作。伍德在书中写道:“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极度渴望相信仙子和仙女,这是他们逃避现实的方式之一,他们生活在一个不浪漫、物质主义、讲求科学的时代。”
观赏充满创意、技巧精湛、令人入迷的仙子画,你会感到脱离凡俗,进入超自然的浪漫氛围。即使到了现代,维多利亚时期的这些画作依然散发着神奇的吸引力;透过书籍、展览和拍卖会引起新一代人的关注。
原文:刊登于英文《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时报》。
作者简介:
(Michelle Plastrik)是一位艺术顾问,居住在纽约。她撰写的文章涵盖艺术史、艺术市场、博物馆、艺术博览会和特别展览等一系列主题。
责任编辑: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