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是炉,万古唯夜,嗟我与人,居此何为。
我等为人,有身有心有本性有化情,有耳有目有手有足,能于天地之间视听控走,能于意识中感觉思念,心性中好恶趋避之者。人之生世,仰见天俯见地,天玄地黄,日赤月白,四者悬缀铺垫,永世不变,而其间人物短则呼吸之间,长则百千万年无不变化,有生有灭,如此则我等来此究竟为了什么?
练身身衰,琢心心虚,适情情幻,纵欲欲空,耳目之所记识,手足之所留迹,意所念察,心所爱恶,皆随一死而泡影裂散,生时犹不觉如何,临死时当觉如何,静思之,必觉活着才有一切,死后万般成虚,除对生活彻全无望之人谁能欣然就死啊!然而活着又能留下些什么,这空间原本就是个熔炉,炉里的一切终要被烈焰熔掉。
敝人降世二十余年,转过颠来,岁月如潮水,每思此二十之数常感惶惶,却又不知道我要什么,名利无可无不可,文章艺业虽或可终得流传,亦非真所求取,窗外斜风细雨,几阵轻寒,不见归途门径,当独起行步游目,所见无非那片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变天地与那些不相干的行人,纵逢清景幽致,不知何所为之人又怎能欣然归止忘虑于其间,即真有良人温细相陪,心情怡悦,俯仰终还是那片苍宇荒野,万事还是那般无谓无聊,苦楚不解,迷林不脱,一个迷人独活,两个迷人共度,又有得什么真正分别啊。
诗云:“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命有何可敬不易,不由不令人茫惑,被扼咽喉缚手脚蒙住眼睛,全不得知死后意识还存在否如何存在,本就怵怵畏死恋生,还被警戒“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也是颇有点可哂了。
但细论之,此一身躯之长成实非容易,不知采取几多物力地产,劳耗父母几多辛苦工夫,心脑之所识辨也大费神力,方得长成健全人,实不可以荒抛浪费,今之所为,后不可悔。人得以存衍至今,悉因成人后又去如此费力营育下一代人,成己与养人,耗去人生太半时日精力,人们如此为生代代辛勤连继,却始终茫昧于生的意义,思之以怅!
非欲无以生育,非食无以长成,有身者即有食欲色欲,食常为益,色常为损,损损益益,大数总不出百岁,好食者多享佳味之福,每有致其臃虚之咎,好色者饱尝酥快之乐,无不受其衰病之谴,欲为身免一苦求一乐终已不易,何况寄身熔炉,死后腐朽毁弃?只有一心意识或犹得离体存续,则汲汲营营于躯体之一快者,何如但求一心之安适闲乐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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