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节之梦(4)
话说步沙尘心下惶恐,奔回玄沙,祸王大怒之下,又赏了其几掌。其人立身不稳,蜷缩于墙角。祸王道:“右丞追杀玉瑶瑛,即将功成,尔等却无丝毫功绩!”
“祸王息怒。”金山拱手道,“老臣请战。”
祸王喝道:“尔也会如其一般废物么!”手指步沙尘,语声愤恨。
金山心下一凛,心思转了几转,拱手道:“若是姥姥肯助阵,必定大获全胜。”
“嗯。”祸王思索之时,却见步沙尘缓缓起身,行至其前,跪地抽剑。
“大胆奴才,尔在作甚?”金山神色惊恐。岂料步沙尘横剑于颈,勉力道:“吾已失败两次,如若再败,甘愿引颈就戮。”
“哈哈哈……”堂内弥漫祸王冷笑之声,阴森可怖,三阶臣毛骨悚然,战栗不已。
“好!”祸王手指步沙尘,道:“失败两次,对于杀手来说,已经是死。此番战斗,尔若不胜,就将命也押在战场吧。”
“是。”步沙尘拱手道。
“你、你!”祸王挨个点过,道:“三阶臣,如若失败,尔等便不必回来了。”
三人战战兢兢,奔赴山野。便至战场,毒姥姥取出一封锦卷。金山眼尖,即刻看出邵奕字迹,冷嘲热讽道:“姥姥还须右丞出策?”
“能得胜就行,管他谁人之策。”毒姥姥道。
金山转转眼珠,道:“只怕是那右丞……此番围剿梦境,也没成功……”
毒姥姥不以为意,转向步沙尘道:“尔可见过一人,样貌年轻,却武力甚高。”
步沙尘道:“寒山集,吾便是被其人所伤。”说话间,手扶心口,压下伤势。
毒姥姥道:“果真是放虎归山,疑惑无穷。一年前未杀之,如今却成大患。”
金山道:“私仇暂放,先解决皇甫。”
毒姥姥点了点头,排布大军。三人从小路上山,只用半日,已到得山脉另一侧。金山勒马走上山坡,抬首瞭望,果然见到树林之中,人群成队而行。
“来了,姥姥!”金山兴奋道,马蹄一滑,险些滚将下来。
皇甫一行人等,走了数日,心中向往,怀揣热忱,翻山越岭。不曾想未见桃源,又被玄沙大军劫道。
“众人随吾迎战。”皇甫大喝一声,却喊出昔日之臣:“毒姥姥、金山、步沙尘!尔等当真欺人太甚!”眼见大军拦路,皇甫怒不可遏,又恨自己曾经,有眼无珠,养虎为患。
皇甫早是瓮中之鳖,毒姥姥懒得搭理,却对着一个白袍少年,嘿嘿一乐,道:“你二人退下,休要与吾抢功。”
金山一乐,道:“上次剿灭凝碧宇,姥姥居功至伟,吃了大鱼。此次也便留些虾米,令吾等也活动筋骨。”
寒山集闻之一惊,却又心下犹疑,想来凝碧宇已为师父封印,众师兄弟也非易与,岂能教此等人得手,恐是骗人。
步沙尘不满道:“你二人真不要脸,若非祸王亲自出手,凝碧宇岂会如琼林一般,一夕即灭。”
听闻此言,寒山集再忍不住,他便是亲眼见过琼林惨象,深知祸王之能,又恐其人诈计,于此心生动摇。
听闻此三人,一唱一和,皇甫身感受辱,喝道:“尔等既无意相杀,速速退去!”
便在此时,毒姥姥神情傲慢,道:“那又如何,此前右丞扮作邵奕之时,为挑动百年之竞,下毒于逸超尘,令其疯癫。这毒,还是姥姥吾亲自配的。”
“什么!”寒山集闻之大惊,瞬间已至其前:“尔说什么!吾师之毒,出自尔手!”
毒姥姥定睛一看,登时乐道:“眉清目秀,哪里来的娃娃?”
“给吾师下毒者,当真是为琼林邵奕!”寒山集手握剑柄,怒然喝问。毒姥姥不以为意,忽地剑光闪过,其马受惊狂奔。毒姥姥跃至崖边松树枝上,喝道:“小子有些本事,想知道的打赢姥姥再说!”说罢,攀岩而上,竟似猿猴一般。
寒山集怒火冲头,追击其人而去。
便在此时,金山喝道:“支开援手,便该尔等!”玄沙大军齐出,杀向皇甫一族。老弱残兵,尽皆倒地,皇甫身有受伤,救不得人,却连遭袭击。无奈之下,大将军联合会使拳脚者共七人,护着皇甫往密林中去,暂且藏身。
七人勉力奔逃,忽地林中走出一人,手摇金扇:“一年之前,剑圣山庄逼宫之时,尔便该下地府。多活四百余天,真是好运气。”
“不过此种好运,今日终结!”步沙尘抽剑而来。
两相夹击,七人凝神戒备。
金扇斜摇,立有四人,气绝倒地。余下之人大骇,皇甫仰目四望,枝叶繁茂,落着乌鸦数只,不见救命白衣。
金山冷笑一声,道:“尔杀其父母、师父,还指望其人来救?真是不要脸。”听闻此言,皇甫面色通红,却又不由自主,举头仰望。
大将军悄然道:“王上,吾等拦住,你快走。”另有一人,面相不甚熟悉,微微一笑,道:“王上,你逃出后,可一定替咱们……到桃源。”话音一落,三人且向金山、步沙尘杀去。岂料二人并未动手,三人却定立不动,宛如雕塑。金山举扇一挥,三人但如纸片,倒落黄土,啧啧叹道:“杀人于无形,真是高手。”
“真个废物,怎还没杀死。”毒姥姥身萦黑气,拄着黑金钢叉,步步逼近。
小忠眼见怪人,心下大骇,躲于皇甫身后,一双泪眼,簌簌不停。
“吾来!”步沙尘喝道,手持冷锋,愈近其前。
皇甫怒然拔剑,一手抱起小忠,一手劈开生路。一路奔逃,到得山脚之下,眼观骇人之景,尸横遍野,惨绝人寰,皇甫族人,无一生还。忽地,背后生痛,回身而视,但见金山,手持精致金弩,遗憾道:“射偏了,唉……”举起再射,一时之间,弓弩、冷剑、毒雾齐发,直取皇甫之命。
奔逃数十天,却未逃得一人性命,族人尽皆惨死,自己亦无生路。皇甫双目泛红,心至绝境,忽然长喝:“你们到底……杀够了没有啊……”岂料雄浑浩力,周身而出,源源不绝,如怒涛席卷,飓风过境,霎时之间,玄沙大军皆被卷入风中,飘散不知何方。
三阶臣难抵浩力,纷纷退逃。毒姥姥见势不妙,两指掷出毒镖,转身逃走。
玄沙大军并三阶臣,被这一股劲风逼退数里,不可靠近。半刻之后,劲风骤然停歇,山林复归平静。生死至劫,终消过往。皇甫气空力尽,倒落于地,勉力喘息。神识甫归,想起小忠,急忙回身:“安全,小忠,吾等安全了……”掀开残布,方始见得,弱小身躯,毒镖入骨,黑紫面色,形容僵硬。
“小忠……”皇甫心急如焚,无管伤势,不顾身痛,运使功力,灌入小小身躯。“孤既能逼退玄沙,孤也救得了你,孤救得了你。小忠醒来,你醒、醒来啊……”离魂残躯,怎可再行复归,无论皇甫如何施救,小忠也不会再醒来。
未知日落月升,未知夜消天明,晨风清扬,凛冽入骨,发丝纷乱,一如内心。低眉怀中,身躯冰冷,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救下一人。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1]”长歌以喝,远声东来,林间小道,隐隐走至一个农夫,头戴斗笠,肩头挑担。行至山坡,但见满地尸骸,心下大骇,滚落下来。扑扑身上尘土,挑起担子,继续前行。
“喂,小伙子,这个娃娃不行了,你咋还抱着呢。”农夫发须皆白,捻着山羊胡子。
皇甫心空无物,唯一股隐痛:“吾答应过其兄长,要好好照顾他之小弟。可是……吾没做到……”
农夫躬著身子,皱皱眉头,转头看向旁边玄沙兵士,道:“你知道,这些兵是咋个死的?”
“是吾杀的。”皇甫漠然道。
农夫眨眨眼睛,眉头又皱起来:“你这么厉害,咋还救不活个小娃娃。”
“是啊,吾也不知,缘何吾如此厉害。”皇甫不由自主,抬起双手,黯然失魂道:“那又如何呢?吾纵有其能,却救不活一人。”
“嗯嗯。”农夫点了点头,一边挑上担子,一边自语道:“看来,救人远难于杀戮。然而,死亡,也并非生命之终结啊。”
听闻此言,皇甫猛然一醒,起身欲寻农夫,静寂山野,四下无人,唯一股歌声回响:
“可怜今后孑然身,呜呼哀哉生何欢。山林静寂埋义骨,百世轮回何日终。”(本卷完,全文待续)
[1] 语出:诗经《国风·王风·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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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