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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长篇小说

天地清明引(218) 降天罪-东征理念2

中国古代的集市和城墙城门。(公有领域)

第二章 东征理念(2)

莅日。

徐老头家中有事,急需换班,想来何信仗义,清早便来敲门。何信满口应承,喝得些许凉水,出工而去。是日天气和暖,何信时而打盹儿,时而惊醒。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嚷道:“何大人!何大人!”

“何大人在哪里?”

“何大人马上来了!”

“何大人在这里。”何信打了个哈欠,睁眼之间,看见两人立于面前,道:“二位有何事情?”谁知那二人也不搭理他,只顾各自张望。何信起身道:“吾便是何大人,你二人找我何事?”那二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尔可是从青州府调任?”

“青州府?此地是济南府啊。”何信道。二人见其懵懂无知,嘲笑而去。

“原来彼何大人不是此何大人。”何信又要坐下打盹儿,忽见徐路急色匆匆而来:“小子还在这里卖呆!”

“你不是在家?”何信话音未落,但有官帽罩头:“青州府何大人今日到任,府尹亲自出迎,你还在这里发傻。”何信心下一惊,连忙整理衣冠。众兵士分立两旁,日光烁烁。

“这何大人,不知什么来头。”

“听闻因治事有方,调任济南府,胜任布政司都事,正八品。”

“官职不大,缘何府尹大人亲自迎接。”

众人窃窃私语间,忽闻一声长喝:“府尹大人到。”众人即刻收声,挺立站姿。徐路见何信又在打盹儿,伸手令其站直。众人低首之间,但见八只马蹄,陆续入城。少时,众人解散。

“可惜,没见到那何大人是何模样。”

“早晚得见,吃午饭去。”

何信瞌睡之际,险些栽倒,幸得徐老头扶住:“可是吞了孙行者的瞌睡虫?!”何信尴尬一笑,道:“老伯可回去了。”

徐路道:“吾已无事,你既如此,晚上也不必来了。”

“那怎么好意思。”何信笑道。

徐路道:“看你样子,只怕江洋大盗眼前过,也看不见。”

“多谢。”何信称谢而去,到得家中,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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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何妻心头不畅,转到街上散心。看见街边首饰,取了一只珠花细瞧。婆子看见,连忙取了铜镜,道:“娘子好眼光,这可是新奇样式。”何妻侧身照镜,但见自己花容月貌,只可惜身着荆钗布裙,大煞风景。摘下珠花,随口问道:“多少钱?”

婆子道:“不贵,只三两银子。”

“呵。”何妻心下一惊,放下道:“不好看。”说罢离去,婆子本欲追赶,又怕有人来偷,只好作罢。

转了一遭,心头愈烦,提步欲回家中,忽见一人招呼,立时笑面迎了上去:“王大娘也出来逛市?”

王大娘道:“今日暖和,出来走走,娘子可还好?”

“昨夜吵闹,定是让她听去了。”何妻心道,不及防被那王大娘拉住道:“日前我说之事,娘子可还放在心上?”此言一出,何妻面色绯红。王大娘见状,道:“难得出来,大娘请客。”何妻挣开其手,吱唔道:“不、不必了。”

王大娘道:“哪里不必,便是要得。”说话间,拣个僻静地方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何妻走了一日,米水未打牙,反正不是自掏腰包,也便吃喝起来。

忽然,一路人马过境,只见为首一人,气宇轩昂;另有一人,身着三品官服,该当是为府尹。人马过处,百姓跪地,痛哭流涕,以为孔圣人再世。

“那人是谁?”何妻不解。

王大娘道:“听闻是青州府的何大人,人家可是正八品朝官。”看了眼何妻,道:“正是此何大人,非彼何大人哪!”

何妻心下不悦,只顾吃喝。二人吃饱喝足,王大娘道:“娘子这等姿容,早该嫁入大户人家,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能在那穷人家里受苦,浪费这等青春年华。”何妻面色绯红,道:“王大娘莫说了,多谢款待,日后也来何家做客。”说罢要走,却被王大娘死死拉住,惊道:“王大娘,您这是作甚?”

王大娘似笑非笑,道:“天色尚早,坐坐何妨。”

何妻只得落座,王大娘斟了杯茶,道:“娘子是为报恩,大娘吾自是知道。”此言一出,何妻心下一惊,道:“什么报恩?”王大娘递上茶碗,道:“娘子尝尝,这茶是个啥味。”

何妻眉心一皱,浅啜一口,种种回忆,历上心头,叹了口气道:“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王大娘喝了个彩,道:“就知道娘子是见过世面的人。”

“大娘怎地知晓?”何妻攥着麻布手绢。

王大娘道:“娘子生得如此标致,又操一口京话,如何能下嫁给那何家。”

“大娘也是眼利。”何妻道。

王大娘饮了口茶,续道:“娘子别嫌我说话不中听,何家只怕没有许多资材,讨得娘子这般人物。”

“噢?大娘以为如何?”何妻道。

“哼,我看只怕是犯事发配的奴隶,才会贱价。”王大娘斜了一眼。听闻此语,何妻心头一惊,强颜道:“大娘说话真是不中听。”说罢提步离去,却听身后王大娘道:“娘子想通了,再来找我。”

何妻心下怒骂一句,匆匆离去。一路眼泪难断,落了又擦,擦了又落,终于再忍不住,寻得一处僻静角落,嚎啕不已。昔日落雁阁中,也曾呼风唤雨,奈何现下,变作低贱穷妇,每日烟熏火燎,洗衣做饭。想起往事,吴馨痛哭不已。

话说当日金府势毙,落雁阁亦受牵连,男子充军,女子卖为奴隶。她便是被一行商看重,买作小妾,几经转手,流落济南府。回想当日,奴隶贸市之中,人不如牲口,吴馨饥寒交加,生不如死,伏地痛哭,便在此时,一个衙差打扮之人行至面前。

“救命,救命……”吴馨但如救命稻草一般捉住,心里交瘁之间,已然不醒人世。

再次醒转,便是一间草舍。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手中端着一盆清水,道:“娘亲。”吴馨讶异之间,却见那孩子将帕子浸水、拧干,双手恭敬递上。

手帕温热,吴馨心头一热,热泪滚落。

何信转入屋内,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走至吴馨面前,道:“孩儿哭闹不停,烦劳夫人。”吴馨茫然接过,顺势拍了两下,那婴儿果然不哭不闹了。

何信朗笑一声,道:“既如此,今后咱们便是一个家了。”

“家?”吴馨心头茫然,尽力理解这个在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概念。忽然,何明双膝跪地,对着何信三叩首:“父亲大人。”再向吴馨三叩首:“母亲大人。”

“快快起身。”何信道,何明并不起身,拱手望着吴馨。

吴馨呆了一呆,忽地落泪道:“好孩子,快起来。”

思绪回转,擦干眼泪。吴馨叹了口气,回转何宅。早在门口,便听闻婴儿啼哭,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何父怀抱婴儿,面色通红,见她回来,便似救兵,道:“快来。”吴馨忙伸手接过,何父见其双目泛红,叹了口气,道:“信儿说话多有不周,你还多担待。”

“公公言重。”吴馨抱儿入屋,却见何信呼呼大睡,哭笑不得。拾起地上衣衫,多有破损,于是乎取出针线,缝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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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青州府何大人入城,百姓夹道欢迎,皆因其人贤名远播。人马过境之后,人客纷纷回至酒馆,再次吃喝起来,言谈之间,盛赞青州府何大人之声名,称其德行完备,实乃尽美之人。

众人纷赞点头之间,忽闻几声讥笑,一人道:“吾与那何大人曾是同窗,怎不知其是如此德行高彰之人?!”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酒家老板道:“人言可畏,客官可不能乱说话。”

那人起身道:“吾虽不得做官,然则也是顶天立地的人,缘何能可乱说。想来那何大人与吾同门之时,夫子但有责罚,尽皆推给别人;但有奖赏,便统统揽至自己身上。正是己所不欲,尽施予人。有违孔圣人教诲,实非坦荡君子。”

一人道:“你说认得何大人,可知他曾师从何人?”

那人拱手道:“便是夫子谢允,诸位如若不信,可前往凤鸣书院查证。”

眼见此人言之凿凿,不似说谎,众人窃窃私语。

“风闻何大人是为儒门表率,缘何如此?”

“儒门遍行天下,又分诸多流派,缘何他一人能可是为表率?”

“但是,青州百姓皆言何大人是孔圣人在世。”

“人谁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谁人无有年少时,成年之后,亦或判若两人呢!”

“功过自有百姓评,但看这位何大人讨不讨咱们济南府百姓的欢心。”

“说得对。”众人纷纷附和。

何大人同窗径自离去,想来许久没有拜见夫子,心下有愧,决定便往凤鸣书院,谁知眼前一黑,不辩五指,不知被谁人扛着,急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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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府,府尹、何大人见礼。

“学生何仰,拜见府尹大人。”何仰跪地叩首。府尹慌忙扶起,道:“何大人乃儒门表率,百姓拥戴,又是谢允大儒之高足,此举当真折煞老夫。”说罢,躬身扶起何仰。何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学生蒙同门错爱,身为表率,自该当以身作则,谨遵礼法。”

府尹捋着胡须,面现佳赏之色,道:“话说回来,你也是让老夫好等。三日之前,便该来报道,却是人未过府,已担政事。”

“学生自作主张,请大人责罚。”何仰道。

府尹一挥袍袖,道:“此事你已事先知会,无碍。乡下之事处理得如何?”

何仰袍袖中取出一封奏章,道:“这是收上来的粮食,还请大人过目。”府尹接过细看,喜形于色,连连点头称赞:“想不到,连去年拖欠的官粮也已补上。办得好。”

“大人谬赞。”何仰拱手道。

府尹将奏章交予师爷:“即刻清点入库。”

“是。”师爷领命而去。

府尹支开众人,道:“此次回乡,有何感受?”

何仰拱手道:“下官殚精竭虑,只恐有负大人所托。”

“唉——”府尹叹了口气,道:“不瞒何大人,本官有一事,忧心已有月余,不得解矣。”

“敢问何事?”何仰道。

府尹浅笑一声,话锋一转,道:“何大人,一路奔波,又为朝廷立此大功,不知老夫可否有幸,今日为何大人接风洗尘。”

“学生惶恐。”何仰拱手低眉。

“如此甚好。”府尹带何仰进入后府,坐于亭中花园。仆从端上美馔膏腴,二人互敬一杯酒,说些闲话。少时,便有一位大家闺秀,抱了琵琶,走入亭中,微微欠身,坐于梨花木凳之上。

府尹道:“这位便是小女兰婧。”

何仰受宠若惊,不敢抬眼,只拱手道:“原来是大人千金。”

府尹道:“何大人不必拘礼。兰婧,你仰慕之人,爹亲请来了,你也便弹奏一曲罢。”

“献丑了。”兰婧道。说罢,五指拨弦,胡音阵阵。这一曲《十面埋伏》,正是听得何仰心惊肉跳:“先有礼遇,再来内眷上堂,府尹大人如此拉拢,恐怕必有难事交托。”

一曲终了,何仰还在发呆,父女二人不解其意。皎月如玉,夜风入庭,静谧之间,忽闻几声喝彩,何仰赞道:“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1]……”话音未落,却听府尹道:“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2]”说话之间,提袖拭泪,悲叹一声,道:“方今天下,阴阳倒悬,牝鸡司晨,实为天地之悲也。”说罢,饮尽杯中酒。

何仰心下大惊:“难不成府尹大人,竟有谋反之心。”然则,谨慎起见,拱手道:“学生蒙府尹大人知遇之恩,但有躯遣,当效犬马之劳。”

府尹眼中晶莹,连连点头,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人。”临栏观水,月影清波,负手而叹:“呵,若是三个月之前,老夫定兴勤王义兵。然则,未料玄主之策,雷厉风行,席卷天下。江南士族、西疆边陲、甚至北方草原,尽归其手。方今天下之局,无人能可扭转,玄主临朝已成必然。”回首之间,道:“儒家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3]。吾听闻当今玄主,立信于江南,立德于西疆,立威于北方,凡其所过之处,兵武望风披靡,仕民心悦诚服,未尝不是仁君在世。”

何仰眉心难舒,心道:“听其所言,又是要甘心臣服了?”

府尹道:“相信尔亦有耳闻,一月之前,西疆地动。吾接玄主亲笔手谕,征调救灾银两。奈何当时北方未定,老夫心中犹有一丝侥幸,未有当即执行。半月之前,吴世桐又来文书催促,老夫只好从命。不料民心不定,官员怠惰,半月只收上来千余两。唉……”说话之间,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一旁静听的兰婧道:“于此,爹爹每日茶饭不思,忧心难抑。”听闻此语,府尹方才想起女儿在堂,遂一挥手,兰婧抱琴洒泪而去。府尹续道:“五十而知天命,吾已近花甲,亦无心朝堂之事。但为齐地太平,望托重任于仁者。”

何仰心思瞬动,听府尹又道:“吾知你四处做官,尚未娶亲,若不弃嫌,便见小女如何?”

何仰拱手道:“下官何德何能……”话锋一转,道:“学生为大人解忧,是为本分,岂可心有妄念。”

“呵。”府尹轻笑一声,道:“算算日子,玄主不日便至,尔快去准备吧。”

“是。”何仰告辞而去。(待续)

[1] 语出:白居易《琵琶行》

[2] 同上。

[3] 语出:《礼记·大学》原文如下:“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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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