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血耗尽(3)
话说景阳依照约定,回转琼林。行了七日七夜,终于抵达。抬眼之间,巍峨宫宇在前;低首叹息,心内五味杂陈:若非自己当年一时意气,医术未至化境,便开出那一幅药方,师父也不会因而仙逝;现任掌门师叔也不会对自己心存偏见。
踟躅之际,忽闻远处一个声音:“首座,真的是首座。”话音未落,一个清瞿青年已至面前。拱手之间,双目泛红,拜落叩首:“师父!”
“原来是冯平,请起。”景阳道。
“师父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冯平言语之间,已然泪落。
景阳笑道:“早知尔等如此失态,吾还不如沉眠不醒。”
“哈。”冯平破涕为笑,道:“日前言师叔回转,带回师父口讯,众弟子们方才放心。如今能再见到师父,师兄弟们定会十分欢喜。”
“唉——”景阳叹了口气,道:“那便走吧。”
“师父,请。”冯平于前带路,一边禀报琴部状况:“吾与诸位师哥,每日督导学子习练,未敢有所松懈,还请师父亲自检验。”
景阳道:“除了辛集,你们六个大弟子,吾是最为放心。”言语提及辛集,二人皆陷入沉默。冯平搜肠刮肚,打破沉闷,朗笑一声,道:“师父甫回来便教吾遇上,师父可知为何?”
“噢?为何?”景阳道。
冯平捉着脑袋,道:“唉,都怪吾琴艺不佳,被二师兄罚来守门。”
“琼林自有专职,缘何需要尔等守门?” 景阳不解。
冯平道:“吾等非是守门,而是迎接。因为大家知道终有一日,师父会回返琼林。”话音未落,已是语声哽咽:“师兄弟们,真的非常想念师父。”
“为师知晓。”景阳道。
冯平破涕为笑,道:“现下众弟子们一定非常期待。”
“呵,那咱们可要走得快些。”景阳提步欲行,忽然见到远处树林之间,一道人影,急急而来,便至近前,跪地叩首:“师父。徒儿不孝,令师父陷入危险……”
“诶——你看吾现在,不是很好的么?起来吧,林和。”景阳笑道。
“二师兄。”冯平扶起林和,道:“师父一路辛苦,吾等快快上山吧。”说话间,拉着林和欲走,却听一声“且慢”。
“二师兄?”冯平不解。林和拱手道:“不瞒师父。日前言师叔回返琼林,言师父诈死,毁坏百年之竞,至琼林安危于不顾……现下已是乱言纷纷,掌门更是下令,欲捉拿师父,现下情况,还是不宜上山为妙。”
“哎呀,吾竟未想到此点。”冯平恍然,道:“既然如此,师父不如暂避风头也好。”景阳微微一笑,道:“无妨,为师自可周旋。”
“师父。”林和待要阻止,已然不及,远远走下数人,皆是凤凰台弟子。为首之人见到景阳,拱手道:“景阳师兄,掌门有请。”
“请。”景阳拱手还礼,于众人之间,向凤凰台而去。
凤凰台正堂,明宇高轩,金辉灿耀。琉璃穹顶,浩瀚天宇,遥远深邃。主位之上,一人静坐如钟,银发奕奕,道骨仙风,正是琼林掌门士君夫。
“琴部首座景阳,参见掌门师叔。”景阳拱手道。
士君夫冷眉竖立,喝道:“大胆景阳,恃才傲物,自作聪明。竟敢不遵掌门之令,擅自参与中原之事,罔顾百年之竞重托,无视琼林安危,该当何罪!”句句凌厉,直刺心底,剥尽颜面。
“掌门容禀。”景阳拱手道:“日前景阳曾因百年之竞一事,拜访凝碧宇掌门逸超尘前辈。现已得前辈手书,呈送掌门师叔御览。”
“嗯?”士君夫道:“呈上。”
“是。”邵奕步下清阶,走至景阳面前:“师兄……”景阳递上书信。士君夫阅毕,缓颜之间,心愁难解:“百年之竞一事,虽可向众人交待,然则灵源……”不觉之间,叹了口气。
景阳拱手道:“未知掌门师叔可是为玄沙国一事烦恼?”
士君夫不以为意,傲慢道:“尔又有良策了?”
景阳道:“弟子不才,承蒙掌门师叔信任,时任琴部首座……”
士君夫道:“琼林之内,无有偏袒,尔能得此位,实乃自身本事。”
“师叔谬赞。”景阳取出玄雪手书,道:“弟子不才,忝为琼林使者,取得玄沙国主国书一封,敬请掌门师叔决策。”
“噢?”士君夫眼神一凛,喜不及惊,疑道:“玄沙国主?”
景阳道:“正是玉玄雪。”
士君夫道:“玄祸极王虽被琼林封印,然则性命尚存,尔缘何能可保证,玉玄雪坐稳玄沙国主之位,又或者,此书信之中,是玄祸极王所想?!”
“这……”景阳唯一沉吟,道:“玄祸极王现被封印,除非集齐至寒玄铁、夜明珠与玉琼丝三物,无可复出。而且,十年之前,祸王将出之刻,亦有一股神秘浩力,弥合封印,更是未得其解。”
“但是现下,至寒玄铁、夜明珠已为玄沙国所得啊。”邵奕叹了口气,道:“不瞒师兄,师弟吾曾派琼林天衣盟刺探红石山中,祸王以此两物作诱饵……唉,玄祸极王狡诈多端,吾等不可不防。”
景阳道:“师弟所言不虚。琼林与玄沙之间,早晚必有一战,然则能拖延一刻便是一刻。现下玉玄雪得玄祸极王觐封为王,统领玄沙事务,且亦有意和谈,如若能可成行,实为缓兵之计。”
“尔之所言不无道理,呈上吧。”士君夫道。
“是。”邵奕再下清阶,取国书交予士君夫。
士君夫展开阅览,连读三遍,眉头愈紧,面色愈沉,迟迟不语。
“掌门师……”景阳话音未落,忽闻士君夫一声厉喝:“将景阳拿下!”
“啊?”大惊失色之间,已为团团围住,景阳拱手道:“师叔,缘何如此?”
士君夫道:“时至今日,尔还不承认犯下何等大错么!”
“还请师叔示下。”景阳拱手道。
士君夫怒气冲脑,面色通红,怒然喝道:“十数年之前,便是因尔自作聪明,害得师兄早逝。而今非但痛改前非,又敢以天下苍生为注,岂非视人命为儿戏耶!来人,将此人关入寂封沉渊!”
“啊?”众人闻之,皆大惊失色。邵奕跪地拱手,道:“师父息怒。寂封沉渊乃琼林最可怕之刑罚……此前已有一位同门被关入其中,饱受孤寂之苦,乃至身死,唉……”
士君夫怒气正盛,喝道:“教不严,师之惰。出了辛集如此劣徒,景阳早该关入其中;为师绝不会再因不忍心,害得众人无辜丧命!带下去!”
景阳大喝一声:“师叔容禀!其间是否有何误会,玄主已对吾言明,是为和谈,缘何……啊,弟子可否了解国书内容。”
“还不死心么!”士君夫大怒,掷信之间,衣袂飞扬。景阳捡起地上信笺,阅毕大惊,脱口而出:“此信绝非玄主手书。”
“尔又如何得知?”士君夫面色阴沉,道:“难道尔亲眼见过国书内容么!”
“这……”景阳心中更添疑惑:“自对玄雪人格深信不疑,绝非欺师灭祖之徒。然则,缘何如此?”仔细搜索回忆:“此信一直随身,从未假手他人,更不可能会被掉包。”
士君夫见其沉吟不语,喝道:“尔便去寂封沉渊,静思己过!”掌门之令,泰山之言,众人一哄而上,景阳不解之间,凭添一丝怒气,内力盈身,震开众人。
“放肆!”士君夫大喝之间,厉掌已然击中景阳。
“师父,手下留情!”邵奕喝之不及,但见景阳周身大穴暴冲,形如爆炸之象,激烈过后,发丝散乱,颓然而倒,竟是筋脉寸断。
“再敢抗令,但取尔命!”士君夫道。
众人拉扯之间,景阳已如行尸,被拖出殿外。
“师父!”邵奕但要发声,士君夫厉声喝道:“尔也要抗命么!”
“弟子不敢。”邵奕说话之间,心殇不已,告退而去。
景阳被几人拖至幽山禁地,邵奕不敢放松,紧随其后。便至禁地入口,却被一人拦住:“邵师叔,师父……师父他怎样了?”
见是冯平,邵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究竟为何?!掌门定要对师父,除之而后快?!”林和扼腕欲断。
“放肆!”邵奕低喝一声,道:“琼林之中,自有法度。景阳犯下大错,陷琼林众人于危难,难道不该受罚么!”
“这……”林和不可接受,眼泛泪光,自语道:“便是因为百年之竞一事么?”
邵奕道:“掌门处置,自有理由。尔等速速回返天音阁,休再过问此事,否则……”
“否则什么?”冯平道:“便是如同辛集大师兄一样的下场么!”此言一出,邵奕沉默,但见远处又有琴部弟子前来,遂一甩衣袖,径自入禁地之中。
冯平抹了下眼睛,道:“二师兄,现下怎样办?”
林和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又说得不对。琴部已有两人被掌门责罚,关入寂封沉渊,不可再有了……”
“二师兄!难道不管师父了么?吾等受过师父多少大恩,岂可……”冯平皱眉道。
听闻此言,林和沉默。柳川便至此地,道:“五师弟,你也莫要难过了。师父有通天绝地之能,想必此番定有缘由……”
秦枫踏上一步,道:“吾等此时袖手,还算是师父的弟子么!”
林和道:“若尔等是师父,也不想琴部众弟子因此躁动……”话音未落,秦枫喝道:“想必师父一定会后悔,当初缘何收你为徒!”
四人争持之间,忽有人前来:“掌门传召。”
林和叹了口气,道:“不论如何,师父到底是琼林中人。且看掌门如何分说罢。”
“正好找掌门质问清楚!”秦枫道。
四人各持一端,入凤凰台见士君夫。
邵奕行至寂封沉渊,正逢捉拿景阳那二人出来。一人道:“师父,你也来啦。”邵奕道:“景阳如何?”另一人叹了口气,道:“半死不活,从未见过琴部首座若此一般。”
邵奕亦叹了口气,道:“希望掌门此次能可手下留情。尔等悉心照料,不可有失。”说话间,取出一个瓷瓶:“这是千金散,有接续筋脉之效。”
“多谢师父。”那人接过,忽而皱眉,道:“师父,吾二人入内,看来此处不过普通山洞,缘何是琼林最可怕之刑罚所在?”
邵奕口中吟道:“世外一天似一年,恰如黄粱成一梦。”转身离去,愁眉难舒。(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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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