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幕后操手(1)
沉鱼轩。
梦花烟一路风尘,回禀宇文。
“景阳之徒昭雪可曾找到?”宇文道。
梦花烟摇了摇头,道:“其人曾在义军出现,随后祁连义军一夜之间消失,昭雪便似人间蒸发一般,无迹可寻。”
“玄蛊心毒呢?”宇文道。
梦花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四方凤榜力量皆用,亦查不出源头。药师太常所言,此毒似非人世之物。”
“噢?”宇文眼神一凛,收起折扇,道:“亦非梦境之物。”话锋一转,道:“先来关心眼前事吧,侯门战线何时抵达江北。”
梦花烟道:“中原五大门派,黄沙帮、寒刀门不战而降;画风门、飞刀门已灭;只剩飞剑门完好无损。”
宇文道:“黄漠见利忘义,飞剑门乃是亲家,侯门此举,尚在预料之中;然则,寒刀门为何会不战而降?”
“听说是少主寒无期自作主张。”梦花烟道。
“恐是诈降。”宇文道。
梦花烟皱眉摇首,道:“花烟也曾这样认为。然而,侯门半路截杀寒锋,尸体送回寒刀门,寒无期竟然丝毫无有反抗,全盘接受。恐摄于侯门淫威,无奈归降。”
宇文叹了口气,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皆须过人之意志与韧性,否则,便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罢了,不谈他了。画风、飞刀情况如何?”
梦花烟哽咽道:“画风门主,独抗强敌,已战死了……飞刀门主,遭侯门追杀,后被一白衣侠士所救,就此不知所踪。主人……主人……”宇文双目微阖,眉目染悲,许久方才睁眼,叹了口气:“可惜了……北方凤榜之人,如何?”
梦花烟道:“北方凤榜,接主人命令,皆沉寂于暗处,倒是救下不少舍命抗暴的义士。”
“嗯。”宇文点了点头,道:“灾难虽然可怕,总归一时,不会永远。”
“太平亦是如此啊。”甫从惨烈前线归来,梦花烟惊魂难定,心殇难抑,提起秀帕抹抹眼睛,道:“景阳先生已死,侯门倚仗玄毒,武林人士无人敢撄其锋,当真犹如灾难。”
“何时能至江北?”宇文道。
梦花烟道:“不过半月之间。”
宇文轻摇折扇,梦花烟告退。
是夜。
望风台焚香祭酒,祭奠遭侯门杀害的英雄侠士。夏末秋初,夜里凉风袭人,宇文独立望风台,久久不去。直至子时,方才回转中堂。心忧侠士殒命,江湖大难,宇文收起折扇,叹了口气。
忽然,院中阵风嗖忽,落下重重一物。
“何人?!”梦花烟长剑出鞘,宇文一挥折扇,便令退下,只道:“好久不见。”无人作声,宇文眉心一皱,道:“何不现身相见?”步出中堂,视线落于棺材之内,但见熟悉面孔,音声不再,登时心下一恸。
背后响起脚步声,晨风思道:“我现在出手,你必无还手之力。”宇文不言不语,阖上棺木,单掌一震,棺木腾空而起,飞身扶柩,安于西苑一处花庭。
梦花烟不解:“主人是怎么了?”晨风思叹了口气,道:“他最想念之人,回来了。”
梦花烟脱口道:“是谁?”恍然之间,心殇已极,眼含泪珠,竟说不出话来。
“柳星儿。”晨风思擦身而过,往东厢而去。凉风袭来,梦花烟打了个哆嗦,软倒在地,心殇再难压抑,静夜花庭,嘤嘤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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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三夜,独伴芳魂。伊人已逝,徒留哀婉。
萧世子立于西厢花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一言不发。梦花烟忧心不已,道:“晨风思,柳姐姐是如何……如何死的?”晨风思详述柳星儿独闯虎穴之事,慨叹一声:“至死不忘萧世子,真是痴人。”
梦花烟泪如雨下:“星儿姐姐……”
晨风思皱起眉头,道:“萧世子既然派其入王庭,该当料到今日,何必做妇人哀怨。”
梦花烟心下一恸,道:“星儿姐姐,不是世子派出的……世子,早已不问王庭之事,宁愿终生偏安一隅。”
“噢?”晨风思眼神一凛,道:“为何?萧氏一族,十世九相,良辅传家,如何能可放心弃志,远离朝纲?”
“唉——”梦花烟叹了口气,道:“星儿也曾这样说,可是世子说,名利与他皆是浮云,过眼云烟,人生苦短,不若自在逍遥,坐忘天边,何苦纠缠于朝堂之上,明争暗斗。”
晨风思亦叹了口气,道:“想必,他是看过太多,所以远离了吧。但是,为何柳星儿却背离其志,深入朝堂。你们两个,不是唯主人马首是瞻的么?”
“这……”梦花烟眉心一皱,望着世子萧索背影,哽咽道:“恐是世子一生之痛。”凝眉怅惘,道:“柳姐姐是自己离开的……”
晨风思皱眉道:“缘何能舍下心上人,远走他乡?”
梦花烟拭泪道:“三年前,中秋灯会。小主当时只有五岁,吵闹着要上街看灯,我二人磨不过,便带着小主出门。那天夜里,热闹非常,西湖上漂满河灯,楼外楼歌舞不歇,街上都是看灯的人。我看着河灯清扬,遂想着也放一盏,来为主人祈福。可是,当我回来之时,却见柳姐姐当街独坐,神色惊恐,细问之后,才知方才小主要吃棉花糖,柳姐姐放下她取钱的功夫,小主便不见了……”
“后来呢?”晨风思追问。
“后来,我等报知主人请罪。”梦花烟道。
晨风思轻笑一声,道:“萧世子宽宏大量,人找回来便得了。”
梦花烟叹了口气,怅然若失,摇首道:“非也,非也……我从未见过主人如此焦心,如此冷漠,一日一夜,动用凤榜、沉鱼轩所有力量,终于查到小主下落,原来是被七大恶人劫走。”
“呵,七大恶人惹到凤榜,可是有苦头吃了。”晨风思道。
梦花烟点了点头,道:“然也。世子首次动怒,亲自诛杀七大恶人,直至梁币跪地求饶方罢。”
“啊?!”晨风思张大嘴巴,不可置信,道:“原来七大恶人是被他所杀……”凝然之间,笑道:“当真好手笔。武林又一悬案,终解。”
“可是,主人回来之后,却没有原谅柳姐姐。”梦花烟回首凝望:“三日三夜,柳姐姐立于廊下,世子来往之间,便似没有看见……第四日,柳姐姐便不见了。我到其房中,发现一应细软也已不见,回身欲追,却看到世子也在门口,神情黯淡,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晨风思道。
“世子说,是他错了么?”梦花烟泣道,“此后三年,我们一直在寻找柳姐姐下落,却是音讯全无,岂料她竟然身赴王庭……”
“再归来时,已经阴阳相隔。”晨风思叹了口气。
梦花烟道:“多谢,晨大侠……带、带她回来。”
晨风思耸耸肩:“好说了。”苦笑过后,仍是忧思凝眉。
门人前来报信,梦花烟拭干眼泪,拂袖而去。
晨风思正欲离开,忽见旁边站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肤胜白雪,眼如墨玉,忽闪忽闪,纯真可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绽开笑颜,春光明丽。
“你是谁?”晨风思皱眉道。
玲珑不答,盯着屋内,皱着眉头,道:“他怎么了?”晨风思顺眼望去,只见萧世子遗然独立,负手之间,背影寂寞如秋,心下一颤,道:“他,很伤心。”
“为什么会伤心呢?”玲珑眨眨眼睛。
晨风思哽咽道:“因为,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玲珑若有所思,眉头更皱,忽地抬眼道:“失去,是什么意思?”当此一问,晨风思哑然,漠然重复道:“失去,是什么意思?”看向萧世子,道:“便是你的朋友,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玲珑眨了眨眼睛,好似懂了,又似没懂,追着雪兔玩去了。
“唉,当真无忧无虑也。”晨风思叹道。
梦花烟心下稍平,拭干眼泪,入西厢花庭,对萧世子道:“柳姐姐之墓碑,以何作书?”半晌,无有反应,两人皆呆呆看着,时间仿佛静止,柳星儿还在沉睡。许久,萧世子叹了口气,回至桌旁,铺开宣纸,添墨作书: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1]”
十四个字,断续愁伤,哀思寄处,憾恨无终。
梦花烟心下一恸,珠泪滚落。(待续)
[1] 语出:清 · 赵艳雪 《悼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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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