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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花

作者:杨明

我再也想不起当年第一次吃豆花时的滋味,但是我却记得第一次在成都吃到的豆花、第一次在香港吃到的豆花,我逐渐明白,故乡的味道有时是在异乡想起的。(shutterst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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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荃湾海霸街,正是午后学生放学的时间,看见许多学生穿着蓝白校服或坐或站,捧着一只瓷碗津津有味地吃着。

原来路边是两家卖豆花的小店,几次经过,总是想着下次也要尝尝,却从没坐下来吃一碗豆花,也许是还有别的事等着做,时间有点赶;也许是天气或冷或热,没想在外边多逗留;又或者仅仅是并不真的想吃豆花。

终于,有一天,经过时又看见许多人捧着碗吃豆花,决定要先吃一碗再走,是紫荆花开的时节,我觉得我会记住那十五分钟,吃豆花的十五分钟,那是我在香港吃的第一碗豆花,在我来到香港的第七个月,我告诉自己记住豆花的滋味,还有豆花吃尽时碗底出现的蓝描花卉,静静躺在白瓷碗底,永远绽放不凋谢。

荃湾另有一家有年代的饼铺,有时经过我会顺便买个点心,饼铺的生意很好,常常才傍晚,品种就已经不齐全了。鲍鱼酥、合桃酥、棋子饼、老婆饼、豆沙饼、椰塔、蛋塔、鸡派、蛋黄酥、皮蛋酥、公仔饼、提子饼,总算尝了个遍。

我其实对甜食没有偏好,所以其中只有鸡派合我的口味,坚持吃完每个品项,有些品项还吃了许多家,例如鸡派、蛋塔和老婆饼,主要是因为好奇,我想,这是我了解香港的途径之一,虽然,只是途径上一小块砖,但,缺了这一块,即使只是一小块,就没法知道错过漏失了什么。

那天,在我吃下那碗豆花时,多少也有着这样的心情,以前我是个游客,也曾以观光客的身份在香港糖水名店吃过木桶豆花,但那和住在这、生活在这,然后在街边坐在板凳上吃一碗在地豆花,不论滋味上还是心情上都有所不同啊!生活与食物就是这样交织出记忆,彼此影响,堆叠出不舍得忘记的故事。

小时候,住在台中,家附近有卖豆花的小贩推着推车一路叫卖,他高声以闽南语喊着:“豆花。”听起来像是“岛辉”。要买的人自己拿一个大碗或是小锅,喊住他,他会将推车支好,顾客告诉他买多少钱,他便用一只平杓铲出白嫩的豆花,然后加入糖水姜汁和煮花生,那是我喜欢的点心,常常让妈妈买给我吃。

上小学不久,推车卖豆花的小贩便没再来了,年纪还小的我,不知道这其实是时代的改变,曾经或推车或骑车穿街走巷叫卖豆腐、酱菜、包子、馒头的小贩,逐渐都改换了营生的方式,或是固定在某处摆摊,或是租下小店面做生意,维持最久的大约是到台北工作后,赁屋处附近晚上还有人推车卖臭豆腐。

卖豆花的小贩不再来,我似乎也逐渐淡忘这点心,随着我的成长,台湾经济也快速成长,生活里好吃好玩的愈来愈多。上了中学,开始和朋友一起外出,台中的丰仁冰、三样冰、蜜豆冰是我们的最爱,豆花倒很少有人想起要吃。

毕业旅行时,我们去了垦丁,回程经过台南,去了开元寺,在开元寺附近的一家小店里吃起豆花,毕业旅行是在十一月,南台湾还是炎热,那家豆花店的特别之处是口味特别多,以豆花做基底,客人可以选择传统的姜汁糖水花生,也可加红豆、绿豆、粉圆、薏仁、麦角,冷热皆可。我记得还有柠檬味,我选的就是柠檬味,酸酸甜甜,绿色的柠檬片静静躺在洁白的豆花上,光是看就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开元寺旁边的豆花让我重新想起了这一道美味且健康的点心,但是回到台中,平日出没处虽有卖豆花的店,却没人将柠檬与豆花搭配,我和一起旅行的同学说起,竟然也没人记得,还有人说,豆花搭配柠檬不适合吧!酸酸的,还以为豆花坏掉了。我辩驳酸辣汤里也有豆腐啊!没人在意,毕竟联考就要到了,而且还有那么多种点心可以挑选,很快的大家更喜欢墨西哥面包,里面是香甜浓郁的奶酥。

豆花淡出我的生活,几乎不曾想起,美国三一冰淇淋也出现街头,醉尔思、哈根达斯、莫凡比纷纷开店,俄罗斯冰淇淋、意大利果品、雪酪滋味各具,还有草莓、青苹果、哈密瓜、芒果组成的季节限定版双色霜淇淋,消费时代,消费者总是有无尽的选择。

直到多年后,我去了成都,豆花的记忆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一天午后在赁居小屋,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喊桃花,其实还没到桃花开的季节,但当时我并没立刻想到这一层,只觉得这地方太有情趣了,有人沿街叫卖桃花。这并非我凭空想像,因为不久前才有人沿街叫卖腊梅,我赶忙跑出屋外找,却看到卖的是豆花。成都人吃豆花是咸味,酱料包含花椒、辣椒、葱花、麻油、酱油和炸的酥脆的黄豆,正好我已经不爱甜食,热辣的川味豆花更和我味口。

成都人特别爱吃豆花,做出许多变化,我特别喜欢一种现做的豆花,点了后,服务生拿着一只长嘴大壶来到桌边,在茶杯里像是倒茶一般倒进豆浆,客人静待几分钟,浅绿色的豆浆就凝成豆花了。

豆花在四川不仅是点心,也融入川菜,鸡豆花是一道制作精细的功夫菜,在四川香积厨将素料制成有荤味的菜肴,称为以素托荤;一般餐馆,则反其道而行,将荤料制成素形,成为以荤托素。

鸡豆花就是荤托素的代表菜,清朝末年出版的《成都通览》和《四季菜谱摘录》均有记载。制作时用刀背将鸡脯剁捶成肉茸,加入蛋清和调料,鸡汤烧沸,将鸡茸浆倒入搅匀,转小火煨,待凝聚成豆花状,撒上熟火腿末。诀窍在于汤、蛋清、水豆粉的比例,比例恰当才能做出形似豆花的鸡茸,吃来质地滑嫩,当时川大附近的餐馆便有这道菜,下了课常去吃。

另有豆花鱼,街头更常见,做工不似鸡豆花讲究,只是将辣味的酸菜鱼置于豆花之上,先吃鱼,待鱼吃完,鱼汁酸菜和豆花融为一体,豆花便更鲜美。

四川人爱吃河鲜,吃鱼吃得极精,去成都前便知道谭鱼头,去了后才知鱼头火锅根本是街头巷尾处处可见的吃食,其他还有干锅鱼、酸菜鱼、农夫烤鱼等许多花样。

香港的豆花,搭配和台湾、四川又有不同,学校附近有一处小街,紧邻两家卖豆花的小店,店里除豆花外还有钵钵糕。

豆花分黑豆和黄豆,吃时可以单要豆花,或是搭配芝麻糊和核桃露。芝麻糊和核桃露本身有甜味,若只是豆花,是没有甜味的,糖水姜汁或黄糖粉自行添加,可依人口味增减,糖水揉合姜汁包裹住豆花一匙滑进嘴里,和黄糖粉在豆花上呈现半融化状态,送进嘴里完成融化过程,伴随细嫩豆花一起滑下食道的感觉并不一样,食客们喜好不同,自行搭配。

小店在户外摆着许多塑胶凳,下午时光总看到许多学生穿着制服或坐或站,一人捧着一碗豆花,有时经过不用排队的空档,我也会吃上一碗,温热的豆花,和姜汁糖水一起,童年时的记忆恍然再现,虽然吃法不同,少了花生。但是各地豆花滋味各具,中国人显然是最会吃黄豆制品的民族。

坐在荃湾海霸街头红色塑胶凳上,捧着瓷碗吃豆花的我,在入口滑嫩香甜的味道里,想起那个还没念小学,在台中锦村东二巷二楼窗子后等待那一声熟悉的吆喝“岛辉”的小女孩,我当然再也想不起当年第一次吃豆花时的滋味,但是我却记得第一次在成都吃到的豆花、第一次在香港吃到的豆花,我逐渐明白,故乡的味道有时是在异乡想起的。

小女孩大了些还在台南开元寺边上吃了一碗柠檬豆花,台南那时于她已经是旅途,她不知道未来的旅途将更长、更远,青康藏高原边沿的旅途,南中国海边沿的旅途,热腾腾的豆花,曾经让她想念家乡,既相似又相异的味道,将跟随她的岁月更长、更远。◇

——节录自《情味香港》/ 联合文学出版公司

(〈文苑〉登文)

《情味香港》书封/ 联合文学出版公司提供

责任编辑: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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