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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来,外界似乎一向低估了江泽民:既看轻了他的能力,也低估了他的企图心。
甚至不仅外界,还有那些北京自己人。前两年,我在本报分析北京对台‘白皮书’时,因为联系到江泽民的政治前景,就有所谓‘政委’出来冷嘲一番。前提是,唯有‘钻进江泽民的肚子’才能了解江;而他是了解的,即江不愿继续掌权。现在,十六大在即,又不能不谈论这个问题了。我们既然不可能像这位‘政委’那样有机会‘钻进’某人的肚子,是不是就该相信他那应该有‘北京内线’做根据的判断呢?
说实话,这让在下颇费推敲。一则,‘政委’以往的判断,失误颇大。比如说,二000年台湾总统大选之前不几天,他还藉批评本人之机,预言由于‘白皮书’的发表而形势‘肯定对陈水扁不利’,结果必定是‘连宋其中一人当选’,两岸关系因此要‘糊大满贯’。这种一厢情愿,很有点儿像金庸小说里写的什么人物,但凡教主说话或出招,他一定善颂善祷,说‘英明伟大,所向无敌’。 这也就引起第二个问题,比较切近本文主题了:既然江主席‘英明伟大’,‘政委’为什么就不信(或者是不愿)他老人家会继续为党,国家和人民贡献力量呢?早早退休,世事不问,清风明月,乐得逍遥,这听起来更像是蜀国阿斗来到司马氏的许都之后的生活,哪里是一代雄主的‘老骥伏枥’心态呢?拍马屁的人,从金庸小说里看,难处好象就在这里:教主并不句句都是自我赞美;一旦他说了‘我要退休’,你那里也加油喝彩,常常就办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据说,某位‘政委’中的‘政委’,近来就有这种难堪:去年年底,他铁嘴钢牙地转述,江泽民自己在北戴河讲话说要全退;今年年初,忽然又转了调子。这背后,玄机何在?恐非外人所可与知。至少,这给‘政委’们上了一课:‘政治正确’这件事情,不是单靠重复教主所言就可以做到的;这方面,林彪比诸位更有水平,英明伟大的毛主席还是不免要他的小命。
‘中国问题专家’固然不济,好处却是说话不用揣测上意,不用顾忌‘政治正确’与否——当然,不瞒看官,目下香港学术界,这种要你‘政治正确’的压力也在增长;尽管,说来不知是可怜还是可笑,那些压人者甚至并不懂得按北京标准什么是‘政治正确’。不管这些,我还是回到自己的判断吧。这个判断很简单:江泽民不希望十六大之后自己就从中国政治舞台上消失。理由何在?读者诸君有常识,有头脑,自可帮我列出。
于是才有我们今后数周分析的前提,即:为了能够继续影响今后中国政局,江泽民在所谓‘交班’之际,必须有一系列安排。这种影响是好是坏,因人而异看法不同,我不讨论;这些安排,却是当前政局走向的重要环节,也是影响十六大前后整体政局的关键因素,因此值得细究。大体说来,可以把这些安排分为三类:一是人事上,二是制度上,三是思想上。 人事方面,目标明确,就是要把忠于江泽民的人,尽量多地放到尽量高的领导位置上。与其它领导人如李鹏或朱容基相比,江泽民人脉丰厚得多,周旋起来,似乎颇有‘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的裕余;在政治局常委所谓‘集体领导’下,较诸其它常委,又以江泽民在人事问题上最具主导权。这都是对江有利的因素。但是,人事问题历来是政坛兵家所争;而有资格一争者,那谁也不是省油的灯。正如我的好友郑永年博士在隔壁专栏一针见血所指出:这里有个‘派系平衡’问题。又要自己主导,又要平衡各家,还是会让江泽民伤些脑筋的。这方面,我们今后不免要花一点笔墨。
制度方面如何安排,花样可以很多,不同的举措所产生的后续效应也会比较复杂。其关键,似乎在于满足两项指针:第一当然是保证江的影响力,第二则还要使这种影响力尽可能名正言顺。通观整个改革年代,中国政治的制度化程度有所提高;这对江当然是一个制约。但是,不要说这种制度化的程度还不是很高,即使在十分制度化的政治下,领导人一样有可能反过来调理制度使之为己服务。至于思想,看似虚渺,却可以很要害,甚至有提纲挈领之用。学者们说中国政治正在‘非意识形态化’,固然是对的;但这里讲究很多,非那五个字可一言以蔽之,所以我们决不可因而对此有所轻忽。
今天‘吹水’,废话不少;下周讨论江主席,自当严肃认真。
--原载《信报》 (吴国光 5/14/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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