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劳工通讯》大庆工潮访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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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3月18日讯】【大庆工潮特刊:工潮背景】
五万多名大庆石油工人奋起抗争,自组工会
3月1日，大庆石油管理局约3000名职工因不满局方单方面撕毁买断工龄协议，冲进管理局大楼进行抗议。到昨天3月4日，参与行动的工人达到5万多人。工人们打着’我们不要再上当受骗！’、’还我工作！’等标语，并呼喊’坚持胜利！’的口号。一位大庆让湖路火车站职工介绍说，从昨天到今天，路经这里的火车都受到了影响。一位让湖路公安分局的民警说，对于工人的行动，警察只是维持现场秩序。
我们打电话到大庆市政府了解情况，一位信访干部介绍说，开始的时候只是两三千人，到昨天发展到了5万多人，整个石油管理局已经无法办公，陷入了瘫痪。另外，这位干部还以他妻子的实际情况为例介绍说，原来企业跟职工签订的买断工龄协议上写着，买断工龄后某些待遇跟在职职工一样，比如说，每年冬天3000多元取暖费还是由企业付，社会保险工人每年只付2600元，结果，去年社会保险增加到了3600元，今年又增加到4600元，后连取暖费也完全取消了。这位大庆市政府干部还说，在听说大庆工人因不满买断工龄奋起抗争的消息后，新疆、胜利以及辽河油田的工人也行动了起来，声援大庆工人的行动。据这位政府干部介绍，面对人山人海的抗议工人，政府不但派出了武警，而且还调来了附近驻扎的解放军坦克团。不过他认为，这并吓不倒已经起来抗争的工人。
这位政府干部还证实，买断工龄的工人们已经自行组织起了一个临时工会，叫做’大庆石油管理局买断工龄职工临时工会委员会’,并且选举了工会代表。但是，当我们就此工人自己组织工会的行动询问黑龙江省总工会时，总工会组织部明确表示，这种做法是不能接受的，是违法的。按照现有的工会章程，工会应该是由上级工会下去协助组织，总工会不能接受工人以这种方式自组工会。
大庆石油管理局工会负责人则对我们表示，这些工人从买断工龄开始就已经不是工人了，根本不能组织工会。而管理局党委只是让工会干部到各个单位了解工人的情况，并没有指示工会介入事件，所以，工会不会在这一事件的处理上扮演任何角色。
据新华社3月5日报道，3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席尉健行，在与全国政协九届五次会议社会福利界和工会界委员座谈时说:
“调整劳动关系，解决困难职工的问题，需要处理的实际上是利益关系。在这一过程中，必然会有不同的认识和看法。工会要努力掌握职工队伍的思想状况，注意做好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引导他们识大体、顾大局，正确对待改革过程中利益关系的调整。”
《中国劳工通讯》2002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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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东方大庆工潮访问录】
大庆工人抗争(一)
2002年3月5日(广播实录://gb.china-labour.org.hk/gb/broadcast.adp)
三月一日大庆石油管理局约三千名职工，因不满局方单方面撕毁合约买断工龄协议，冲进管理局大楼进行抗议。到昨天三月四日，参与抗议的职工达到五万多人。下面是一位目击者介绍今天早上工人继续游行示威的现场情况。
目击者：早上的时候戒严一阵儿后来就好了。就是工人从前面走，防暴警察给他们开路。
韩：有多少工人呢？
目击者：今天早上打这过的有一万多，二万多人吧。基本上都是四十五岁左右的。有什么费涨到一万了吧！所以一年要交一万块钱。你想，买断工龄总共才有十几万，有的才有几万块。每个人要交一万块钱，单职工家庭买断了工龄，然后再把这些钱交给他们，他们该怎么活啊！像我家是双职工，只有一个人买断，就算都交回去，还有我爸挣钱都可以。但是有的家里只一个人上班，那他还买断了，还要让他把钱都交回去。让他怎么活啊！
韩：你爸妈有没有参与这事呢？
目击者：没有，我妈说反正家里还有一个。
韩：上街的人是不是两口子都买断了的？
目击者：有的是吧！我看打着的大标幅上写着什么，”我们不要再上当受骗”。然后还有什么，”还我工作”。还喊口号；什么”坚持胜利”,”还我工作”什么一些。昨天据说还有人卧轨呢！
一位让湖路公安分局的民警说：
民警：就是集体上访，秩序挺好的。现场不闹事就行了，我们就是维持。
韩：今天有多少人呢？
民警：这个我们不能跟你说啊！
韩：区的警力够吗？
民警：那不够,那能够吗？
我把电话打到大庆市政府，一位信访干部介绍了他所了解的情况。
干部：已经是四五天了。开始的时候人比较少，两三千人，昨天和今天就是五万来人。人还在在广场上。昨天是最严重有五万多人，管理的和石油公司都住在一个楼。它有一个五百多人的职工食堂，还有一个一百多人的处级以上吃小灶的食堂。现在每天工人到点就吃饭去，现在给他们工人一碗豆腐汤买面包，天天就这么做呗。现在整个管理局都没法办公啊了，现在好像没有太过激行为。他们石油部管理局机关小食堂处级干部，天天喝五粮液让工人都发现了。天天喝五粮液八个菜。
这位干部接着介绍了导致这次工人行动的直接原因。他还说，新疆油田，胜利油田，辽河油田的工人也行动了起来，声援大庆工人的行动。
干部：大庆油田有限公司管理局和买断工龄的工人当时有个协议，是他们违约。我爱人就是买断职工。
韩：她的情况怎么样？
干部：当然不满了，这合约协议上写着，和在职职工待遇一样。比如取暖费，买断以后这取暖供应不久，结果从今天开始就掐了。不再给你交了，你个人承担去吧！
韩：一年多少钱呢？
干部：一年三千多吧！当时买断协议上写着，买断以后每年个人向保险公司交社会劳动保险统筹，两千多这块。结果呢，去年增加到三千六。今年又给长了，增加到四千多。就是随心所欲给加的。也不解释。
韩：这一下子涉及五万多人？
干部：我们所掌握的是，如果这三，四天以后不给答复，就要上让湖火车站堵火车去了。一共八万多职工。哪家都有啊！
韩：占咱们大庆市家庭的百分之多少啊？
干部：起码得占百分之五十啊！它不仅仅是关系到大庆市的稳定，它涉及到全国油田的问题。比如说，新疆，胜利，以及辽河，全国所有油田不都买断了吗！他们都在闹呢！只是听说，咱们没有具体调查，听他们买断职工说的，新疆的和其它油田也在闹呢！
韩：等于是联合起来了？
干部：对对对，是听大庆哪边闹起来了，就跟着。武警部队和坦克团都来了。
韩：坦克团都来了？
干部：啊，这广场上人山人海的。白天八点多钟到，晚上下班时间就撤回。交通都堵死了，闹的是挺凶，这个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恐怕事态比现在还要大还要严重。
韩：未来的两三天，三四天能不能解决问题。
干部：根据目前的情况好像可能性不大，因为领导根本就没有出现。这次买断，职工那个层次的都有，工人，科级，处级干部，都有。有些派来的人，过来以后就被喊打吓跑了。管理局一把手和有限公司一把手不出来跟你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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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工人抗争(二)
2002年3月5日(广播实录://gb.china-labour.org.hk/gb/broadcast.adp)
就大庆五万买断工龄职工持续上街游行示威的集体行动，大庆市和黑龙江省总工会的反应是什么呢？首先看大庆市总工会：
工会：这我不清楚。
韩：咱们大庆市工会没有介入吗？
工会：没有，没有。大庆石油管理局知道，咱们分开管的。
下面是黑龙江省总工会办公室副主任的说法：
主任：我，最起码我不知道这个情况。
韩：发生这么大的事，大庆石油管理局工会是不是应该向你们汇报呢！
主任：应该，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信访那块儿知道。我们主席没在，我还真的不清楚。按照我们的制度要求，凡是有职工不稳定的因素，都应该上报，都有这个预警预报机制。我们的主席上北京到政协开会去了，他是政协委员。
面对这样一个官方工会，大庆石油管理局买断工龄的职工们选择了自己的路，他们推举代表自行筹组了一个临时工会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已经将一开始的无组织的抗争行动，带上了和平理性抗争的路。下面是前面采访过的那位大庆市政府干部，介绍他了解的工人组织临时工会的情况。干部：现在人家已经成立了一个”买断工龄职工临时工会委员会”。他们还游行了呢！
韩：这个临时工会委员会的委员们，都是自己公开站出来的?
干部：是，都是公开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按《中国劳工通讯》过去几天的跟进,临时工会委员会是一个地下组织–编者]。
韩：这个工会委员会，跟哪个官方的工会……
干部：那就是工人和资本家，那是两回事。
韩：所以，这个是工人的工会?
干部：对，这是工人的工会。
韩：那个工会呢?
干部：那是资本家的工会。工人的这个叫”大庆石油管理局买断工龄职工临时工会委员会”。
韩：经过选举了吗？
干部：对呀！那是经过大伙儿推荐的。开始那两天不太克制，现在还可以了。开始那会儿，把门都砸了，把这个屋里的痰盂子都给砸了，把楼上的栏杆都砸了。有过激行为，那个时候来的人比较少，也就两三千，四五千。最高潮是昨天，五万多。
韩：工人的行动开始趋于平和，是不是跟工人临时委员会有关呢？
干部：据分析是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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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工人抗争(三)
2002年3月6日(广播实录://gb.china-labour.org.hk/gb/broadcast.adp)
从三月一日开始的大庆石油管理局买断工龄工人的示威抗议行动，今天已经进入了第六天。三月六号早晨九点钟左右，又有三万多人走上了街头。下面首先是一个跑大庆到让湖路区间的三十六路公共汽车调度员，介绍这几天交通受影响的情况：
调度员：管理局那儿不是在闹事吗！买断的。那边把路给堵了，车走不了，所以只能走世纪大道，昨天九点多开始的吧！
韩：堵到下午什么时候？
调度员：堵到下午好像四点多。今天又去了。
韩：今天来多少人？
调度员：多，人家说多！大概闹事的人有三、四万吧！这帮闹事的都不买票，白拉呗！你也不能把他们撵下去，撵人家也不下去，没办法就这么拉呗！
韩：咱们这儿的职工怎么看这些工人上街示威的行动呢？
调度员：都说管理局做的挺不合理。
就买断工龄工人成立临时工会一事，大庆石油管理局工会一位干部表示：
韩：听说他们已经组织起了一个临时工会是吧？
工会：没有，绝对没有。
韩：如果工人组织了工会，你们会不会跟他们合作。
工会：不不不，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不是职工了，他们已经解除劳务合同了，怎么还谈的上职工啊？和企业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韩：可是现在事情已经闹这么大啊！
工会：怎么管？现在谁能解决了这个问题啊？四、五万职工谁能做出这个承诺？
一位石油管理局的干部在电话里劝我别问了，问也问不到真实情况：
干部：你说，如果我说出来了两万、一万上访的，到时候往上报的可能不是这个数。如果我不告诉你真实情况，那你报导的也是假的，是不是？我们有统一的宣传。不是我们不想说，因为人家中央台和中央电视台，新华社，都正在采访石油管理局党政领导，问怎么个成因，多少人，正问这个呐，那整个一个假的，不真实的情况，所以说，我们给你提供也没用，是不是？
韩：怕跟领导说的不一样？
干部：对对。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像的！
石油管理局工会主席则告诉我，这事当初全都是北京做的决定：
主席：我们介入不了啥玩意儿，党委都在开会研究呐，我们介入个啥呀！
韩：对这件事，工会是不是应该扮演更积极的角色呢？
主席：我扮演？我听党委的，我听我们党委的安排。
韩：那党委怎么说？
主席：党委要统一口径，也不能随便乱说。
韩：昨天总工会主席尉健行还在政协会议上谈到，说工会要在出现这种情况时候，一定要为维护工人权利要站出来说话。
主席：站出来说话？他是工人吗？都解除合同了，已经跟企业没关系了，脱离企业了。他是社会游民了，他是什么职工啊？
韩：工会肯定不管？
主席：听党委的，你问党委怎么安排，党委安排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我看你找党委，我们要统一口径，咱们不能乱说啊！
韩：如果工人要求是合理的，工会为什么不帮呢！
主席：没有合理的部分，我没法帮忙。
韩：真没有合理的部分吗？
主席：合理不合理你找北京，你找北京总公司总经理马富才(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他是总经理他最清楚，石油系统不是一个地方，四十万职工呐，现在已经买断职工四十万了。它不光是大庆油田一个油田的事儿啊！全国油田都买断了。这个政策都是北京定的，不是我们定的。再追就得追到国务院去了，这都是领导的事，国务院的事你能说啥，不执行行吗？这些事要深谈的话，你就找北京找全总吧！过去都了解过了，这不是一年的事了。现在已经改制完了，上市公司了，现在要复工。你没法说了，不高兴那时候已经签字了，那你现在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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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后语】
中国的石油是咸的，那是大庆人的汗
蔡祟国
在中国，我们三十多，四十岁以上的人，谁能忘得了那部电影，”创业”？
我们都清楚地记得，六十年代的中国，刚渡过三年大饥荒，仍然遭遇着美国的经济封锁，中苏又突然决裂，中国人当时听说，苏联不但全面中止了援助，撤走了专家，而且逼迫中国还债。就是在这悲愤，孤立，茫然的日子里，以铁人王进喜为代表的大庆人，给中国人的精神以多么巨大的鼓舞！他们从春风不渡的玉门关，转战至白茫茫一片的东北松辽平原，”先生产，后生活”，赤手空拳地”砸出一个大油田”，短短的几年，就使北京的公共汽车不再背着一个大煤气包。他们给予了中国经济以多么巨大的贡献！
中国的石油是咸的，那是大庆人的汗；中国的石油是红的，那是大庆人的血。
今天，对那些权势者来说，中国好起来了。可这些曾经是不计报酬的大庆人老了，而且是老得一无所有。他们的下一代也步入了中，轻年。中国的那些被大庆的石油养得肥肥的，同时也把大庆人创造的财富胡乱糟蹋的权势者们，却要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后代，一同踢出门外！
他们能答应吗？我们能答应吗？上天会答应吗？
大庆石油工人的悲剧是没有组织起来的中国工人，特别是国有企业的中，老年工人的悲剧的一个缩影。只是，大庆工人的悲剧尤其表现了那些卑鄙者的卑鄙。实际上，大庆石油的真实储存量和它的真实开发年限是可以计算的。在当年大庆石油生产长年持续的高峰期，其生产和加工的利润丰厚，如果政府能对工人的利益有起码的关注，或者，如果工人不对所谓”党”和”国家”抱完全的幻想，自己组织起来施加压力，大庆早就应该为将来石油资源减少或枯竭时，为中华民族作出了历史性贡献的大庆工人的出路作准备，并储备相应的资金。可是，谁也没有这样做。那些官僚为了自己的前程，将大庆工人创造的财富全拿走了，拿个干干净净。现在，面对工人的诉求，这些官僚又是如此的互相推诿，不负责任。
无论如何，大庆工人终于起来抗争了。尤其是开始尝试组织起自己的工会。我们希望他们能坚持下去。我们也呼吁全国人民关注，并声援大庆工人的抗争，因为大庆工人抗争的方向，也就是中国劳动者走出困境，中国社会走出危机的唯一出路。同时，我们也要对中国有关当局质问：面对大庆工人的痛苦，愤怒和抗争，你们打算干什么？难道你们打算将大庆工人那残存的血洒向大庆的街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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