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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12月3日讯】76. 别了,故乡
又过了半年,当我办好了赴澳洲的签证并且拿到护照以后,我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刘裕民,我特地带了一瓶酒和下酒的熟菜,准备同他话别碰杯,可是他儿子出来为我开门,告诉我,老刘于两月前因心脏病猝发而去世了!
我为失去一位好友而悲痛……
我又到学校去找司马芬,可是她已经于三个月前退休了。她退休这么长时间都没向我打声招呼。我对此颇感不快。我怀着不满情绪向司马芬的新地址走去,我打算见面时先批评她的不够朋友,而后再告诉她我去澳洲的消息。可是到了她那里,却遇上铁将军把门。我只好写一张字条投进她家的信箱,告诉她我去澳洲的消息,希望在离去前见她一面,字条上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当天晚上,司马芬打来电话:她快嘴快舌,首先,祝贺我出国的好运气,接着说她退休手续办得如何匆忙,退休后又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她的长篇解释,使我插不上嘴。最后她说,三天后,她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同我会一会,而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接下来,我就要向亲人告别了。第一个要辞别的当然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
我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来到我出生的那个村庄。
这是一个初秋的上午,我走进村时,发现这里已发生很大的变化,村民们家家住上了砖瓦房,人们穿的衣服都没有补丁了。可是我的心情并不因此而感到欢快。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的故家已不复存在,那些伯伯叔叔们也都不知迁到何处去了。听说胡大海做生意发了财,举家搬到城里去了,大山的妻子又去台湾为大山奔丧去了……
举目无亲的我,只好独自一人去拜见亲娘的坟。
我匆匆向着大河走去。这大河已被岁月填平,变成了农田。可是母亲的坟呢?都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据说成立人民公社时,为了充分利用土地面积,所有的坟墓统统铲平,大炼钢铁时又把所有的树砍掉作燃料了。我们母亲就这样失踪了!茫茫旷野,寂寞无声,唯有阵阵寒风不停地叹息。我突然悲从中来,望着茫茫原野,心里绝望的呼喊:母亲啊,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又跑回继母的那个外祖母家刘村。几经周折,才找到我的舅舅。舅舅已经年届八旬,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在他认出我的时候,头一句话便是:“你娘已经老了!”这是家乡话说老了就是过世了。“这个我已经估计到了﹐”我说﹕“只是不知道老人家什么时候老的?”。“这个嘛﹐”舅舅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今已经三十五年了!是的,三十五年!她临终时嘱咐我不要把她的死信告诉你,以免影响你的前途……”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我的心尖上!那段可怕的往事又重现在我的脑海!那就是那年胡大海述说的情景。继母在斗争大会上被打的那个惨痛场面!土改队纵容我们家族的封建势力和流氓用棍棒将她打倒在地……那时我在中央军委情报部门工作,严格的保密制度,政治上的高要求,硬使我和“地主家庭”划清界限,因此我参军后始终没有回家看看。我那时的“政治觉悟”竟是那么残忍!如果那时我回家一趟,看看老人家,决不会有那场悲剧发生的。我那是做了谁的帮凶啊!往事如烟,再多的悔恨也无济于事。如今听舅舅这样说,我的亲爱的养母啊,你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这样无情无义,又这样无奈!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忽地站起来:“舅舅,请你带我去看看老人家的坟,我的可怜的母亲!”
继母原先是葬在“大田”边的,“铲坟”那阵,把地迁到舅舅屋后。后来宅地又被征用,就又迁到“自留地”。舅舅带我一路走去,途经小店时,舅舅又让我买了一卷纸钱。远远望见继母的坟墓时,我的双眼就被泪水模糊了。
来到坟前,只见这坟有半人多高。坟上长满杂草,我顿觉得一阵头晕,扑通跪下。舅舅在坟前点上火,纸钱就燃烧起来,火苗舔着了野草,霎那间,整个坟头燃烧起熊熊烈火,那是愤怒的火焰,仇恨的火焰,我的心也燃了大火,它烧得我浑身热血沸腾。我只觉得对自己无比的愤恨,我不停的责骂自己:“我为什么这样无义!为什么这样不孝﹗为什么这样懦弱﹐这样无能﹗继母啊﹐我真希望你阴魂再现﹐将我痛打一顿吧﹐我愿受任何惩罚……”
就这样﹐我怀着欠疚的心情辞别了继母的坟墓。
三天后﹐司马芬又来电话﹐约定在“天宫饭店”设宴为我和我的太太饯行。
当我们按时来到饭店时﹐司马芬已经笑咪咪等候在门口了。她穿了一件美丽的旗袍﹐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尽管没有着重化装﹐她却表现得雍容大方﹐热情洋溢。她没戴帽子﹐也没罩头巾﹐因此那额角上的大伤疤就显得非常突出。它提醒我许多年前那次码头的事故﹐以致于令我觉得她的这块伤疤特别美。它显示着一种勇敢精神和慈悲心肠。我想她今天是故意让我注意这块伤疤的。
她对我们介绍说﹐这饭店是新近开办的﹐内部装修十分豪华。她把我们引近一个小单间﹐这是一个最高级的单间。我们三人就围着一张圆桌子坐下来。随后饭店老板进来了。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西装﹐打着红领带。我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孔﹐但看这人的个头﹐走路姿势和声调上﹐就好象见过面﹐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这时他却伸出手来﹐很客气的说﹕“欢迎你﹐骆驼﹗”
我很惊讶﹐忙握住他的手说﹕“好﹐好﹐谢谢﹗你是﹖……”
“你难道不认得我了吗﹖” 他用一种挑舋的口气问。
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只是笑并使劲地握手。
“你不应该忘记呀﹐骆驼﹐” 司马芬笑道﹐“五七干校﹗”
“呀﹐我想起来了﹗” 我突然叫起来﹐ “我们的副连长﹐老韩同志﹗”
“行﹗”老韩拍拍我的肩膀﹐就挨着我坐下来。这时我的老伴正坐在司马芬旁边﹐这两个女人就这样热烈地聊上她们彼此的服装﹐而不管我们这两个男人的事。老韩就低声同我谈起当年的五七干校的生活。他说那个干校一点也不可恋﹐“事实上它就是一个劳改所。”他说。所以在他奉命监视我们(我和司马芬)的时候﹐他并不情愿。当他在连部里间听到我和司马芬在外间说的“反动言论”的时候﹐他同意我的观点﹐因此他没有向上级汇报。否则我和司马芬是不会“毕业”的。说不定还会转到正式监狱去。“从那以后﹐我就爱上了司马芬。”他坦率地说﹐“后来她‘毕业’了﹐我就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追求她。最后终于娶了她。那时候﹐我正在筹建这个饭馆。不久我就退休了﹐她也就成了我的老板娘。”
“你在说什么﹐真不害羞﹐”司马芬突然插上来说﹐“我什么时候嫁给你了﹖我们只不过是同居罢了。”
“哈﹐你在偷听我们谈话﹐”老韩叫起来﹐“是不是嫁给我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住在一起了。”
“反正都是一回事﹐”杜娟插嘴说﹐“眼下时兴同居。”说罢大家都笑起来。
“祝贺你们﹗”我大声说﹐“你们的前途一定很光明。不过老韩﹐你是个共产党员﹐现在却做了资本家﹐这不是矛盾吗﹖”
老韩大声笑道﹕“放心﹐现在在中国没有资本家﹐只有企业家﹐共产党员是可以作企业家的。”
这时候﹐一位女服务员进来问我们上什么菜﹐老韩只说了个‘高级午餐’﹗
服务员走后﹐老韩继续说﹕“再说﹐我现在已被吸收为市政协委员﹐至于党籍﹐就暂时搁在一边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响应邓小平的号召﹐先富起来再说。”
“眼下像老韩这样的企业家已经是成千上万的了。”司马芬接着老韩说。
“那么像你这样的也是成千上万的吧﹖” 我开玩笑说……
说笑间﹐女服务员端着菜肴和美酒近来了。这是一次极其丰盛的午餐。我们边吃边谈﹐话题是关于官场和商场的消息。老韩特别说到有关土地出租的问题﹐他说﹕“现在的市政当局简直就像在拍卖土地﹐他们把整个上海所有挖得出的‘空地’租给外商﹐‘空地’批完了﹐就选择外商看中的一块批租。有时整条街一批租﹐那时所有的商场和居民就得拆迁。法律规定中国所有土地归国家所有﹐老百姓没有土地权﹐所以政府要谁迁﹐谁就得迁﹐这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土地出租都是五十到七十年。哈哈﹐这些市政当局大官们谁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只要眼下能够拿到钱就行﹐管他七十年后谁来擦屁股﹗”
“有眼光的人都乘机大办企业﹐成了企业家。”司马芬插嘴说。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目前政府需要积极﹐咱就大干快上﹐开公司﹐开饭店”老韩信心十足﹐“骆驼啊﹐你要出国了﹐我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要我帮忙﹖帮你﹖”我很惊讶﹐“可我现在还没跨出国门﹐再说﹐就是到了国外﹐两眼一抹黑﹐我又有什么力量帮你呀﹖”
“当然不是要你马上帮忙﹐”老韩给我斟了一杯酒﹐“我的意思是若干年后﹐你在澳洲扎了根﹐可不可以帮我在唐人街开一个饭馆﹖”
“那当然不成问题﹐骆驼是个有才气的人。”司马芬帮腔说。
“那……那……到时候就试试吧。”我终于答应了。
“好﹐干杯﹗”
四只玻璃杯在空中碰上了……
放下酒杯时﹐司马芬拉开手提包的拉链道﹕“散席后﹐咱们还有个节目﹐我买好了四张电影票。”
“好啊﹐饭后看电影﹐这个安排太好了。”我说。
“这可不是一般的文娱节目﹐这可说是一堂政治课。”老韩说。这个活动显然是他们共同商定的。
“你们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呀﹖”我半开玩笑说。
“这是一部故事片﹐”老韩说﹐“片名‘毛泽东’﹐我是告诉你看的时候﹐你要注意毛泽东的两句话﹐考虑这两句话的意思。至于哪两句话﹐看过后再回答我﹐这是一次政治测试﹐行吗﹖”
当我们进入电影院的时候﹐司马芬挽住我的胳膊﹐问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的情况吗﹖”
“记得﹐那是四十五年前的事了﹐”我答﹐“记得那部片子叫‘姊姊妹妹站起来’﹐那部片子很感人。”
“是啊﹐那是一部反映妓女改正的故事片﹐那时在中国﹐妓女已经绝迹了。”司马芬深有感触。
“可是四十五年后的今天﹐她们又东山再起。许多当年被铲除的东西﹐如今又卷土重来﹗”我也感慨不满。
“这并不奇怪﹐”老韩插进来说﹐“中国有句俗话﹕‘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人间沧桑﹐就是这么回事。好﹐咱们看电影吧。”
听到“人间沧桑”,我又有感而发:“三十年前,全国人民在齐唱‘社会主义好’,而今再也没有人唱了。”
“是啊,”司马芬说,“现今,中国的社会主义就好比躺在水晶棺材里的毛主席,面孔还是那个面孔,可内脏却已经掏空了,还有什么好唱的!”
“好啦好啦,电影开映了。让咱们看看没有进水晶棺材的毛主席是什么样子吧。”老韩说。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银幕……
这部电影实在不错﹐它描述了毛泽东一生的经历﹐也就是中华民族的一段沧桑史。
电影结束﹗我们从影院出来后﹐老韩问我﹕“那两句话﹐注意到没有﹖”
“注意到了﹐第一句是毛泽东回乡时看到人民的贫苦生活﹐回到北京后﹐自言自语嘀咕道﹕‘这就是社会主义吗﹖’这说明他对自己为之奋斗的社会主义产生了怀疑。第二句是他在临终时对来访的外宾说﹕‘我快要去见马克思了﹐我要同他讨论一些问题。’他要讨论什么问题﹖一定是两点﹕一个是马克思主义是否适用于中国。另一个是﹕他能否起用邓小平﹐让邓小平用资本主义方式治理中国对不对。我的理解对不对﹖”
“太好了﹗”老韩称赞说﹕“给你打一百分﹗”
杜娟忽然找出问题﹕“马克思不懂中文﹐毛泽东没学好英文和德文﹐他们俩怎么交谈呢﹖”说罢大家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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