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庭宴飨(2)
昭雪眼见宝剑,锋利无比,吓得向后一倒,躺在被上,纱慢复又合上。
林西见状,收剑退后两步,低声道:“嗯?你是什么人?”
昭雪声虚道:“吾,吾,你,你是何人?”
林西一怔,凛然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禁曲一案嫌犯。”
昭雪一听,心中惧意全无,出来道:“既是有关禁曲,我便不怕。”
林西诧异,道:“嗯?你到底是何人?”
昭雪道:“吾也是禁曲一案受害者,我叫昭雪,我之父母便是昭鹤亭夫妇。”林西一听,也是出乎意料,问道:“可你怎会在武平王府?”
“说来话长,全是一场误会姻缘所致。壮士,昭雪有一请求,请壮士答应。”说罢便跪磕头。
林西道:“我亦听闻昭鹤亭先生之事,既然同属冤枉,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昭雪在此,处处受制,今去心已定,劳壮士带吾离开此地。”说罢,便又一叩首。
林西道:“呵,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如何再带上你?”
昭雪道:“壮士莫担心,吾乃武平王纳兰庭芳之侧福晋,你可假意劫持,你我皆可脱身。”
“这——”林西听闻这大胆作法,不禁一怔。
“事不宜迟。今夜王庭宴飨,众人皆去赴宴,府中空虚,正是时机。”昭雪说罢,便开始整理行装。林西待要拦她,昭雪却已收拾好包袱,披上母亲留下的棕色披风,道:“走吧。”说罢,开门而去。
林西正讶异间,昭雪已然出门,心下感佩其决心与勇气,遂然跟上。昭雪带林西往西门而去,一路无人,甚是顺利,昭雪心中欢喜,道:“壮士。只要踏出此门。便可得自由。”
“嗯。”林西答应一声,便去开门,哪里料到“自由”之门开处,却是天罗地网。但见众军掀开斗篷,火光冲天,当中一人,乃是纳兰庭芳,左侧玉林永延,右侧哈尔奇莫少飞。
“大胆林西,还不伏诛。”玉林喝道。
林西一转身,悄声道了句“得罪”,便将昭雪挡在前面,持剑逼命。昭雪微闭双眼,心虚不已。纳兰看在心中,不禁扼拳,但见她一身棕布斗篷,却是母亲遗物,复又起疑。
哈尔奇道:“林西。你出身兵部,今天竟做出这种掳劫妇孺之事。可知羞乎。”
林西心感惭愧,手中之剑尖下落半分。纳兰盯着昭雪,却见她薄唇轻启,似乎说了什么,林西手中之剑复又昂扬,纳兰心中更疑,抬手示意众人莫要轻举妄动,却道:“林西,本王念你曾效力兵部,今日你便放人,本王保证,过去之事既往不咎。”
林西内心微动,但一想到小妹惨死,内心激动,便道:“既往不咎,吾妹惨死刑部之事,也可既往不咎么。”
“什么?你的小妹死了?”哈尔奇惊讶无比。
“别再装傻。此仇不报,林西誓不为人。”林西眼中充血,怒道。昭雪渐感冷锋逼近,额透冷汗,眉心紧皱。纳兰看在心里,想来她这教训也够了,便指尖凝气,剑气闪击林西手腕,分毫不差,宝剑落地,林西被震退数步,一跃而去。永延、哈尔奇相继追去。
昭雪好不气恼,咫尺之功,却被纳兰搅黄了。又怕纳兰发现自己逃跑,心中惴惴不安。
哈尔奇道:“永延,咱们分头找。”
“好。”永延道毕,二人分头找寻。
哈尔奇远远便望见林西往东边跑了,便叫永延望西边追,自己一路追去,果然见到了林西正向后张望。哈尔奇从屋顶跳下,拍他肩膀道:“喂,我在这里。”
林西大惊,转身一看,竟是哈尔奇,怒气陡腾,道:“好个哈尔奇,还我小妹命来。”
哈尔奇不闪不躲,却道:“林西,不论兄弟,好歹你我也是同僚一场。你小妹之事,我亦深感遗憾。现今京城,因禁曲案已是满城风雨,念在往日旧情,你快快往东逃命吧。”
“哼。别以为你今日作个人情,吾妹之事便可一笔勾销。”林西道。
“嗯,你便要讨债,也得先有命。林西,后会有期。”哈尔奇一拱手。林西知他私放也属知法犯法,只是心内有仇,过意不去,便不看他,侧身一拱手,往东边去了。
哈尔奇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却见永延急急赶来,怒道:“那可是林西?哼!”说罢,便一抬腿,飞奔追去。哈尔奇拦之不及,心知永延不会变通,怕误伤性命,只得追将上去,怎奈那二人跑得甚快,哈尔奇气喘吁吁,只得停步。
永延奔将一阵,二人在东边外城相遇。
永延怒道:“小子林西,私弹禁曲,知法犯法,劫持福晋,败坏武平王府名誉,永延今日便要拿你问罪。”
“哼。朝廷便都是你等迂腐呆子,才成这幅样子。想拿吾林西,倒要看你的本事。”林西一怒,提衫系腰,便作斗势。永延哪管其它,起手便是狠戾绝招。
林西胸口中掌,喝道:“你既无情,休怪我无义。”再运招式,也是锋芒毕现。
二人武力不相上下,永延一心捉拿;林西奋力搏命,正是酣战二百余招,不分上下。转眼天晓欲亮,林西心急,便运出极招,永延亦以极招相对,没想到各自承受不住,两败俱伤,林西趁势逃跑,永延重伤倒地,喷出一大口血。勉力撑持,方才回返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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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
王后揽月道:“今日宴席上,她可是让你想起了那个人?”
王上道:“谁?”
揽月道:“萧淑英,她让你想起了从前?那段黑暗的岁月。”
“可惜,萧世子消失已久。”皇甫道:“那段黑暗的岁月,孤早已忘怀。”
“真的么?”揽月道。
皇甫道:“萧企已死,萧世子下落不明,孤主政八年来,便是局面新开,过去的事,该忘的便忘了。”
“王上能如此想,臣妾万分欣喜。”揽月道。
皇甫亦节道:“孤尚有要事处理,你休息吧。”
“恭送王上。”揽月道。
朱公公掌灯,皇甫亦节回到王庭正殿。夜风微醉,心乏眼困,皇甫亦节宽衣卧床,只感心力交瘁。辗转反侧间,回忆大门敞开,那段黑暗岁月,总在不经意间、迷惘困顿时,闯入脑海,如梦魇般,久久挥之不去……
……过年了,家家掌灯,户户挂彩,王宫内外,热闹非常,贺春展画,各王族公子入宫献画。父王早逝,母后殉情,只剩孤子,母后之弟萧企摄政,大权在握,王公贵族为了巴结萧企,连连夸赞萧世子之画为匠心独运,鬼斧神工,人间难得。身为君王,却备受冷落。一声声叹息,一个个白眼,打掉的,是君王的尊严,是内心的高傲。众大臣走到他之画前,纵使欣赏,也无人敢夸赞。轻则叹息,重则嫌弃厌恶、指指点点:“这是什么?竟看不出是画。”
“呵,这样的工笔,应该扔到茅厕去,真不知是谁所画。”
哼,他们怎样不知晓,吾便站在画边上,都是畏惧萧企权势,自欺欺人之辈。
忽而,人群钻出一小子,指画道:“这画,甚有深意,作画之人,可见内心有大志。”皇甫抬眼一看,竟是一陌生脸孔。萧企大怒,便道:“猖狂小儿,众多前辈面前,竟敢随意指点,来人,拖出去打。”
那小儿不惊不怒,道:“你敢打我,我乃是武平王爷纳兰德容长子。武平萧傅,朝廷两大支柱。你便要打我,但看吾王允不允?”说罢,便跪道:“臣请问王上,臣称赞此画,有犯国法?”
皇甫亦节畏惧萧企,但见有人出头,甚得其心,便道:“国法无此条。你是武平王爷长子,孤允你随时入宫伴驾。”
“谢王上。”小儿道。
萧企畏惧武平王爷武力浩气,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吞气吞忍,看着他二人去了。
花园中,皇甫亦节道:“你叫什么名字。”
“禀王上,我叫纳兰庭芳。”
“我叫皇甫亦节,以后,咱们不必拘于君臣礼法,兄弟相称。”
“谢兄长。”
“吾弟快起。”
“为兄知道一个好去处,你随我来。”说话间,皇甫亦节拉着纳兰便走。却听身后一群人大笑,萧企道:“那个娃儿不过是个坐井观天之蛙。”众人随声附和,皇甫亦节咬唇出血。
纳兰道:“吾兄何必理此弄权小儿。”说罢,便拉着皇甫亦节离开……
皇甫亦节梦中苦笑不止:“坐井观天,坐井观天……”大笑醒来,却是泪湿衣襟。朱公公悄声道:“王上,该上朝了。”
皇甫亦节手按额头,道:“孤又作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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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
夜深人静,正是团圆。
门外脚步声,越走越快,便至门口,突然止歇,换了稳重步伐,寒山集踏入门来。北平王妃萧淑英见到儿子,便是奔将过去,紧紧揽入怀中:“吾儿,让为娘看看,可好?”不觉间,声音已哽咽,双眼婆娑。
寒山集不禁红了眼圈,道了声“娘”,泪便再止不住,直流下来:“娘——”一十二载未谋面,这声凡人最熟悉的称呼,被他叫起来,却如此不熟悉。
“吾儿乖。”萧淑英道。一旁的寒漠,年过半百,也红了眼眶。
寒山集请父母端坐堂上,自己立于堂下,迈步而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夫妇二人皆张开双手,道:“吾儿快起。吾儿快起。”寒山集起身,坐于父母身边。“集儿,你这十二年来,过的可好,可有人欺负于你?为何,你还如小时一般瘦弱,为何……”
“回禀娘亲。孩儿在京一切都好,多亏嵇先生照顾,孩儿吃得饱、穿得暖,还读了很多书。”寒山集道。
萧淑英道:“王爷,虽有王上恩典,镇守北疆之要务亦不能懈怠。不如咱们明日便启程归疆。”
北平王爷笑道:“诶,咱们好容易来京城一趟,怎能不多待几日,好好游玩一番。”
“可是……”萧淑英便要再说,却被寒山集打断,道:“是啊。娘。您和爹爹还未看过孩儿居所,还没见过孩儿老师。再说,此次随爹娘一去,不知何时才有机会来京城,娘就让我带爹爹好好游玩一番吧。”
“这……”萧淑英心内不豫。
王爷安慰道:“诶,王妃,你十六岁嫁给我,已有十几年没回过京城,有思念处,我陪你去看看也好。”
萧淑英听他此言,想来这中原只有两样令她挂念,一是失踪已久的小弟;二是父亲陵墓。但这二者,却是只能搁在心里,不能也不敢相寻祭拜,恐招致祸端,便是狠下心肠道:“谢王爷,我已无牵挂,不如咱们一同陪着儿子好了。”
寒山集一听,拍手道:“如此甚好。”
是夜家人团聚,十年之事,便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尽,三人把盏夜谈,忘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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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阁。
永延醒转,见到怜心,不解道:“我为何会在郭府?”
那姑娘端来一杯热茶,道:“永将军,请喝茶。”
永延饮毕,道:“我记得,你叫莲……莲什么?”
“我叫怜心。这里也不是郭府,而是落雁阁。”怜心道。
“什么?”永延颇为讶异,追问道:“落雁阁,你为何会在落雁阁?”
“此事说来话长,且容后再禀。三日前,怜心于落雁阁后面街上,发现将军重伤晕倒,便擅自做主,将您带回,不当之处,请将军见谅。”
永延一听,心下焦急,想来三日已过,自己杳无音讯,岂不失职?唉,可恶的林西,真没想到他功力又有提高,自己不敌,竟被重伤。想到这里,咳嗽不止。怜心递上另一杯温茶,帮他舒背。
“多谢你,怜心姑娘。”永延道。
“永将军不必客气。”怜心道。
永延起身道:“叨扰数日,永某过意不去,日后有何帮忙之处,尽管直说。”说罢,起身想要离开,却是脚下一软,倒在床上。
怜心道:“不知何人,竟将将军重伤至此。此时落雁阁已是冷清无人,将军可放心在此休养,等伤好再回府赴任。”
“但,我有要事在身……”
“永将军不妨修书一封,怜心可代为转达。”
永延想此时回去,追敌未成,反成重伤,岂不遭人笑话。这位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便修书一封,交予怜心。怜心道:“永将军放心,怜心会将此信放在哈尔奇将军门口,不会叫旁人看见误会。”
“有劳。”永延道毕,郭怜心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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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林,笑笑已休养两日,渐渐复原,一日,正在院中闲逛,却听门外一个少年说话,立时奔将出去,两人哭抱成一团。眼见来人却不是慕容玉林,老夫妇两人莫不愕然。
长日奔波,刀口舔血,剑下余生,今见亲人,笑笑又喜又泣,道:“小四两,你总算来找我了。我真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你这个好弟弟了。”
小四两眼眶也红了,道:“笑笑姐,小四两也想你。长[1]姐让我来找你,我一路上听你被人追杀,好生害怕,幸好,幸好让我在此遇到你。”
“长姐可好?”笑笑问。
“一切都好。”小四两道,看着她身后夫妇二人,笑笑忙介绍道:“这两位英雄夫妇,便是你笑笑姐的救命恩人。”小四两一听,提衫便跪,抱拳道:“多谢二老,搭救我笑笑姐。”说罢便磕了两个头,甚是有礼。
笑笑道:“小四两,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咱们谢过二老,便离开吧。”
“好。”小四两道。(本章完,全文待续)
注[1] 长:音“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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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