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慷慨赴义(4)
京城金府,是为“富贵荣华”的豪华宅邸,幽静别苑里,八个衣着华丽的丫鬟正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这人为何一醒来,就吓得钻到床底下去,再不出来。
“老爷。”众人齐声行礼,声势颇为壮观。金山挺着将军肚,一摇一摆地走进屋来,一抬衣衫坐下,翘起二郎腿,拈起小拇指,悠悠闲闲地喝着茶。身后几个丫鬟互相使眼色,强忍着笑。
金山放下茶碗儿,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一边闭目养神,哼起了小曲儿。突然,后面一个丫鬟噗通摔在地上,脸上通红,后面那七个丫鬟正捂着嘴偷乐。
“小翠儿,你又淘气了。”金山闭着眼睛道。
小丫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作了个揖,道:“老爷,那个叫花子钻到床底下去了,半天也不出来。”
“嗯?”金山的胖脸忽而严肃起来,吓得小翠儿赶紧缩到众姐妹身后。谁知,金山马上堆起了笑,道:“你们几个,下去领赏吧。”
八个丫头一听说有赏钱,齐齐溜走了。金山自语道:“如此,我也离开吧。”
高云天躲在床底下,听着脚步声,先是一群七七八八的碎步,后是缓慢的重步,猜到人是都应该走了,方才放下心来喘了口长气。这高床暖枕,床底下足够一人挺直了身子,高云天呆坐了半晌,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记忆中,自己刚刚偷了破落农家一个馒头,却被主人用笤帚追着打了半条街,还把踩得稀烂的馒头抢走了。他肚里空空如也,爬也爬不动,在街上日晒雨淋了三天三夜,终于死了……死了?这里莫不是天宫世界?想起自己刚一睁眼的时候,绫罗绸缎铺在下,锦绣暖被盖在上,衣服也换上了崭新的丝绸,整个人像茧里的蚕宝宝一样舒服极了,眼前还站着一排“仙女”,个个锦衣华服,光彩夺目……
高云天想了一阵,突然照着自己大腿狠狠掐了一下,痛得“诶呦”一声,“咚”一下撞到了红木床板上。揉着脑袋,自语道:“虽然有点儿晕,但也疼。掐肉也疼,那就不是做梦了。哎呀,我死了,我老娘可怎么办?虽然那个高义薄薄情寡义,好歹也是个爹,他也该当流两滴眼泪吧。活该,谁叫他们整日虐待我,死了让他们伤心,哼。”
高义薄想了一想,突然又伤心起来。再讨厌也是亲爹娘,虽然经常被打骂,高云天还是有一点儿想他们的。“要不是徐老虎逼人太甚,我也是不大可能写那信的。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外公有没有把他俩赎出来?”高云天抹了抹鼻子,心想:“也罢,生死两不相欠。如今老天看我在人世受苦太多,把我发配到这么个好地方。先去看看有啥好吃好玩的,也不枉费天老爷的好心思。”
高云天慢慢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登时傻了眼,原以为绫罗绸缎便是最高规格,哪里想到这满屋子的金雕玉器,雕梁画栋,玲琅满目,眼花缭乱。桌子上摆的,哪里是是烧鸡烤鸭这些低等货色,却是熊掌鲍鱼之流,各种他高云天一辈子也没见过的珍馐野味。
高云天垂涎三尺,冲上前去,以饿了一辈子的辘辘饥肠,好一番风卷残云。饕餮过后,竟撑得走不动路,仰躺在一把椅子上,用牙签剔着牙。虽然吃饱了就睡才是人生大乐,高云天好歹也自认是半个读书人,不是泥水里打滚的肥猪,便动起生锈的脑子:“人都说神仙吃素,怎么竟是山珍海味……”正想入非非之际,忽听咳嗽之声,吓得高云天从椅子上滚了下来,但见一双金丝小鞋,镶嵌玛瑙珠玉,甚是精致,抬眼往上看,竟是偌大个肚子挡着,看不见脑袋。
“为何有床不睡,偏要趴在地上?”金山道,绕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八个丫鬟跟着进来,分立两排,见高云天在地上的狼狈相,捂着嘴笑。
高云天努力爬将起来,道:“你是谁?”
金山悠哉悠哉地用茶叶漱口后,拿出粉色丝帕,抹抹嘴角,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高云天疑惑半晌,终于想明白了,道:“我,我还活着?”
“你不仅活着,还吃掉了我的千金豪宴。”金山道。
高云天回头一看,桌上一片杯盘狼藉,心里甚是过意不去,索性心一横,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金山哈哈大笑,道:“我的乖儿子,你老爹我怎会计较这些。这全府上上下下,不仅这桌是你的,房子是你的,人也是你的。”金山食指点来点去,手上几个大戒指,看得高云天眼花缭乱,倒是淘气的丫鬟小翠儿,很不满地嘟着嘴。
高云天一头雾水,半天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金山道:“让你不再吃苦,还给你人上人的好日子。”
高云天想起害死人的徐老虎,气道:“哼,虽然我外公是吏部侍郎,可你从我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金山听罢,笑得前仰后合,直到眼角挂着泪滴儿。
丫鬟朱丹一步上前,指着高云天,厉声道:“想你个小叫花子,像条死狗,我们家老爷好心将你救回来,你非但不谢,还在这里想我们贪图你什么?哼!难道图你一身破衣烂衫?”众丫鬟一听,哄然大笑。
金山厉声道:“无礼。”众丫头方才稍有收敛,用帕子掩着嘴角偷乐。虽然丫鬟泼辣,说得倒也在理。高云天顿如坠入五里雾中,不辨南北:“为什么对我好?”
金山道:“我和你有缘,要收你做义子。”小翠儿推着高云天,道:“老爷要收你做义子,还不下跪磕头,嘻嘻……”说话间,众丫鬟便一拥而上,将撑得半死的高云天,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礼毕之后,高云天一挺身,仰躺在地上,打了个响嗝,逗得众丫鬟嬉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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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荒凉的东北边疆,八月飞霜,异常凛冽。寒锐穿着厚袄,风雪中向一处围场跋涉。天气寒冷,围场里的羊群挤成一团取暖。寒锐拨拉开四五只羊,这白花花的羊群里竟坐着一个人,了无声息。
“嘿。死了吗?”寒锐道。
那人缓慢地抬起头来,睁开惺忪的睡眼,道:“还早着咧。”
寒锐冷笑一声,手往暖袄里一探,丢出一瓶酒来。那人一见便来了精神,顾不得冷,用着满是冻疮的手,打开瓶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好酒,还有没?”
“有的是。要不是寒刀门丢了东西,戒备森严,我能偷出来两大罐。”寒锐道。
那人笑道:“呵,是好汉的偷出来再说。”
“你不信我?”寒锐道。
“有肉么?”
“没。”
“小气。”
“也别喂了白眼狼。”说罢,寒锐丢出来一个纸包。牧羊人抢到鼻子尖儿,猛的吸了口气,道:“这可馋煞我也。三个月没闻到肉味儿了,哈。”
“你这怪人,放着好好的营长不当,跑到这里来当牧羊人。”
“你懂什么。”牧羊人张大口一咬,嚼也不嚼生往下咽,噎的翻了几个白眼,大口继续。寒锐刚要奚落他一番,忽闻有人呼喊。站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家里小厮,提着两个大罐子,见着他便笑脸迎了过来:“二少爷,可找到你了。这是三少爷让我给您暖的酒,还热着呢。”牧羊人一听有酒,立马来抢,小厮拦不住,硬生生给他抢了去。
小厮好不气恼,大喝一声,便要打人。寒锐厉声道:“干什么。”小厮看出二人关系,立时堆了笑,道:“原来是少爷的朋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该死。”
“那你就死回去吧。”寒锐道。
“是,是是。”
“还不走?”
“小的还有件事。”
“有话快说。”
“三少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家呢。”
寒锐一听,登时怒道:“哼,什么家,这儿就是我的家。”说罢,往软绵绵的羊身上一躺,道:“看见了没?滚吧。”
小厮没趣,只好走了,临走时还送了牧羊人一个白眼。
突然,牧羊人将啃了一半儿的熟肉一扔,刷一下站起身来,发疯似地往围栏另一头跑去,寒锐心下奇怪,冒着风雪瞭望远处,仍是一片白茫茫。那牧羊人正一动不动站着,好像在盼望着什么。“又开始疯了。”寒锐自语道。
北疆不愧冰封之城,寒锐在此冻了半刻,便已吃不消,急急往屋里赶。到得原木屋内,赶紧用松树枝升起火来,烤了半个时辰,方才觉得暖些。扒开窗户小缝一瞧,那呆头呆脑的牧羊人,还在那站着,眼看着天要黑了,寒锐吹了一个响口哨,吹灯拔蜡。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外面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寒锐屏息凝神,蓄势待发。那牧羊人一进门,寒锐抢先攻击,三五十招过后,便毫无意外地又输了。“我怎么老是过不了这招儿?”寒锐从他手下挣脱,说道。
“练武之人讲究静心静气,你如此浮躁,要是能过关,也忒容易。”牧羊人道。
“老伍,你传授我几招,好让我杀回寒刀门。”
牧羊人不理他,便开始烧水做饭:“瞧瞧,这回你带什么好吃的了。玉米糊糊,好样儿的。”
寒锐道:“不是跟你讲了,寒刀门丢东西了,戒备森严。”
“嗯嗯。”牧羊人将玉米面倒进锅里,不断翻搅。
“你都不问我丢什么了吗?”寒锐道。
牧羊人道:“寒刀门里尽是金银财宝,丢了什么我才不稀罕。”
寒锐道:“偷偷告诉你,是寒刀门的镇门之宝——至寒玄铁。”
“嗯嗯。”牧羊人尝了一口粥,连叫“好喝好喝”。
“你都不好奇?”
“唉,你感兴趣的,我老人家可不感兴趣。”
“哼,至寒玄铁是寒刀门镇门之宝,还有一样是天丝护甲,传说只要再找到夜明珠,便可开启传世宝藏。”
“嗯嗯。可以喝了,香啊。”
寒锐自讨了个没趣儿,道:“唉,看来我这招儿是没效喽。”
牧羊人盛了两碗粥,道:“为什么要学武功?”
“为了光大我寒刀门。”寒锐道。
“那为何不学你爹寒氏刀法?”
“哼。他不是我爹。”
“我知道,他是你仇家。”
“你怎知道?”
“老百姓说,儿女是债,夫妻是缘,你俩这债,欠的可是不小。”
“那你会教我武功吗?”
“不教。”
“哼。”寒锐气得七窍生烟,摔门而去。滋溜滋溜,牧羊人自顾自喝着玉米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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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白门柳趁着昭雪采药之际,离开山洞,走了不远,便见前方一来人,黑衣罩身,隐隐透着阴森之气。
“敢问阁下何人?”白门柳道。
步沙尘道:“取阁下性命之人。”白门柳听闻,登时大笑,道:“如今,白某的人头,黑道的价格一定更高吧。”
步沙尘道:“分文不取。”
“那,真是可惜了。与其死在朝廷手上,白某宁愿把命给了黑道之人。”
步沙尘道提剑而出,未及到得跟前,蓦然心惊,急忙收势,剑气横扫,立断数十株大树,随即掩着沙尘而退。昭雪睁大双眼,惊恐异常,待回过神时,只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回头一看,白门柳亦躺倒在地,腹部渗着血。
“你,又受伤了?”昭雪道。
白门柳道:“无碍,只是方才运功过度,导致伤口迸裂。”
“也罢,止血重要。”昭雪拿出两种草药,道:“这两味药,长得极其相似,但不知哪一味是可止血的,让我再想想……”
白门柳未等她说完,便将两颗草连叶带根儿吃掉。
“哎,或者有毒呢?”
“无妨。”白门柳说罢,勉力支撑着站起来。
“你竟毫不犹豫,将草药一齐吞下,也不怕我有心害人。”昭雪皱眉道。
白门柳道:“白某自是信任姑娘医术。”
昭雪吃惊道:“你怎知我是姑娘?”
白门柳道:“唉,姑娘太小看白某了。”
昭雪秀眉微蹙,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白某不想连累姑娘。”白门柳道。
“你昨日说让我投奔义军,如今,却又不想连累我,这又是何道理?”昭雪道。白门柳一听,心道原来她也早知道自己是谁了,便笑道:“若姑娘不嫌弃,可同白某一同上山。”
“这……”
白门柳见她迟疑,以为她定是害怕,不敢上山,正要找个借口自己离开,却听昭雪道:“萍水相逢自是有缘,但孤男寡女,恐人耻笑,若白大侠不弃嫌,可愿收下昭雪这个义妹?”
白门柳一听,便知她真是守礼懂法的大家闺秀,拱手道:“白某得姑娘相救,感激不尽,愿昭姑娘不弃嫌,忝为兄长。”
说罢,二人下跪,以天为誓,结为异姓兄妹。
“兄长,不知刚才那人,为何要杀兄长,又为何突然离去?”昭雪道。
白门柳道:“我也不知,江湖上追杀白某者甚多,也数不清了。”
昭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你现在倒很安全呢。”
“为何?”
“因为朝军那些人,定以为你死了,正四处散播谣言呢。”昭雪道。
白门柳再叹这姑娘的机智,却不免担忧,直言道:“若是义军兄弟惊闻此事,难免军心浮动。不行,须得赶快回寨。”心念及此,内息一时不稳,竟连吐几口黑血,晕了过去。昭雪顿时六神无主。(本章完,全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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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