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浩然正气(2)
金府,火葬朱丹之后,金海便与小翠儿躲在府里,不敢出门。
是日夜里,金海辗转反侧,直至天明,索性起身。看着西洋表,已是早上八时,心里纳罕:“平日里七时便叫我起床,缘何今日不见人?”披上外衣,走至外间,见小翠儿还在熟睡,心里呵呵一乐:“敢说我是死猪,今日你不也睡得似猪一般。”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摇了一摇,小翠儿哼唧半天,翻了个身,又将睡去。金海终于寻得个报仇的好时机,捉住小翠儿耳朵便要拎起来,小翠儿“啊呀”一声,翻个身一咕噜坐将起来,瞪着地上的金海,只见其人惊恐万分,瞪大眼睛道:“似火哩。”
“什么似火哩?”小翠儿昏昏沉沉,问道。金海走上前去,摸摸其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大睁着眼睛,道:“你也发热,还似火哩。”
“胡说!”小翠儿嗔道。
便在此时,听闻门外有人声:“放药了,小翠儿快出来拿。”小翠儿听闻,方才发现自己起晚了,心里一急,但要下床,却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腿似面糊做的,不听使唤,登时大惊。门外已叫了三声儿,正觉得奇怪,忽然见金海开门,道:“进来吧。”
碧水儿令人放下汤药,皱眉道:“今日是怎地?小翠儿又偷懒了,竟叫你这个少爷出来。”只听里屋哎呦两声:“昨夜里少爷嚷着要吃桃儿,叫我去摘,不小心崴了脚,还请姐姐担待。”
“也罢,你好生歇着吧。”碧水儿对着金海行礼,便然离去,下个院子放药。见人走了,金海忙阖门上栓,提着药篮进屋,道:“快喝。”小翠儿二话不说,咕咚咕咚喝了一碗。
“可好些了?”金海道。
小翠儿翻了个白眼儿,道:“刚喝了药,哪有这么快就好的?”
金海道:“这个你也喝了,好的快。”说话间推过来另一碗。小翠儿好生感动,啪嗒啪嗒落了几滴眼泪,道:“你不把我送去疫病营,我就好生感动了。你快喝了药,别管我了。”说罢便要躺下。
金海盖上被子,小翠儿道:“咱们院子里往日都开着门,热闹得很,你去把门开开,莫惹人生疑。”
“这就去。”金海但要离开,又被小翠儿捉住袖子。
“还有何事?”金海道。
“记得把药喝了。”小翠儿道。
“嗯。”金海点了点头,喝了药,打开门儿,自己换了衣服,坐在院子里,边乘凉边看门儿。
傍晚时分,金海叫人送了晚饭,便要关门。
下人道:“少爷今日咋这勤快,不玩儿了。”
金海道:“这疫病来得猛,还得小心着点儿,日后再好好玩儿。”说罢,关门拿了好吃的与小翠儿。小翠儿面色惨白,勉力坐起,看着碗里,道:“双头鲍,少爷你最喜欢的,怎地割爱了?”
“你吃这个,好得快。”金海把碗塞到小翠儿手里。小翠儿吃了两口,但觉腥膻无比,尽数吐了出来,吐了吐舌头,道:“这个我怕是消受不了。喝那个。”金海忙端了莲子羹来,小翠儿慢慢抿着。
金海无趣时分,便将双头鲍扔地上,踩了两脚,道:“不好吃,不好吃。”逗得小翠儿哈哈直乐,没笑两声儿,便咳了起来,眼角出了泪。金海忙帮她舒背,小翠儿倚着枕头,望着对面空床冷帐,呆呆地道:“朱丹姐姐,只怕小翠儿也要随你去了。”
“别乱说话,就当是做梦,睡一觉明日便好啦。”金海放下帷帐,打了个哈哈,转到内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沉入梦乡。夜半时分,耳边传来一阵聒噪,辗转数次,方听得出是咳嗽声音。金海连忙起身,披起褂子,举着灯台,照看小翠儿,只见其发丝散乱,面色蜡黄,捂着帕子咳得弓起身子:“水,水,我要喝水。”
“这便去拿。”金海放下烛台,取了水来,送予小翠儿饮。金海撩开袖子一看,果然黑紫一片,登时大惊。小翠儿忙遮起来,恐惧道:“便都是烛光晃的,瞎看什么,回去睡觉!”金海不敢多话,回至内室,咳嗽声音不绝于耳,辗转一个时辰,跳下床边,再来相看。
只见小翠儿睁大双眼,一动不动,甚是恐怖。“小翠儿,小翠儿。”金海摇晃着手臂,呜咽道:“你别吓唬我了……呜呜……”忽地,手腕被死死捉住,只见小翠儿满脸泪痕,泣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小翠儿还这么小,小翠儿不想死呢,呜呜……”说话间,捉住金海袖子抹泪。
“药也喝了,那……那便有啥法子……”金海见她此状,心底也害怕起来,捂住口鼻。小翠儿猛然醒悟,道:“对、对对,听说喝了药,还是要针灸的。”
金海皱眉道:“便是请了府里大夫来,岂不知道你得病了?”
“那……那怎办?怎办?小翠儿好怕死……呜呜……”小翠儿六神无主,失声痛哭。金海忙捂住她嘴,道:“小点儿声,小点儿声,不然让别人听到了。”
小翠儿心思狂乱,挣开双手,踢着被子,道:“我不管,我不管,便是来人给我个痛快,也好过活受罪……呜呜……”说话间,埋在被子里痛哭。
金海坐于床边,拍拍她背,道:“别怕,少爷我明日便出门找个郎中,便说是教我下棋的,来给你针灸,如何?”
“当真?”小翠儿转身道。
“嗯嗯。”金海点了点头。小翠儿忽地眼神落寞,道:“便等明日,来给我收尸吧。”说话间,胡乱一踢,金海登时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委屈道:“这便去,这便去。”说话间回房套上衣衫走出来,小声儿道:“你别乱闹,小心惹了人来。我走了。”小翠儿把着被子蒙上脑袋,也不理人。
金海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穿廊过桥,走到大门外时,已是黎明。偷偷摸摸逛到街上,药店医馆皆未开门,只好拣了个茶铺,吃两根儿油条,喝上一碗豆汁儿。
再说小翠儿一方,金海甫离开不久,迷迷糊糊之际便听门响。“少爷,是你么?咳咳……”小翠儿勉力抬起半个身子。
“是我。”烛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出一个人来。小翠儿大惊失色:“楚……楚姐姐……”
“带走。”楚淮阳冷道,小翠儿挣扎无用,晕死过去。
中堂,金山摆弄着水烟袋,听见脚步声,道:“放出去了么?”
“已经出去了。”楚淮阳道。
“好、好,咱们也来看场好戏。”金山吐出一个一个烟圈儿,摇起太师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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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纳兰接报之后,即刻令郑老三写下涉案者名单,命捕快将人带来问话。刑部升堂,纳兰主审。
惊堂木一拍,“尔等为何在家中私弹禁曲,速速说来。”纳兰喝道。话音甫落,便听一个女子大呼冤枉。
“何事冤枉,快讲。”哈尔奇道。
吴馨抹了把脸,看看林二一众人等,忽地指着周清,道:“便是他,贪图我的美色,骗我前去林二家中,行不轨之事。”
“你是何人?”哈尔奇道。
“杀千刀的哈尔奇竟不认得老娘!”吴馨心里怒骂一句,又哭了起来,续道:“奴家乃是落雁阁里的小管事,一日有个姐妹发热,便马不停蹄送往疫病营,谁知刚巧遇到了周清大人,他对我说有治病之法儿,可带我去。我一开始怀疑,朝廷都无策的,如何他能解决,当下推脱回转。可不到三日,官家也不放药了,我怕姐妹们再生病,只……只好再去找周大人,结果……不想这一伙人竟然行骗,说那禁曲能治病,当真荒天下之大谬……”
“你什么时候去的林二家?”纳兰问。
吴馨道:“三、三天前。”
“既如此,案发已有三日,为何不报?”哈尔奇喝道。吴馨吓了一跳,伏地哭道:“奴家、奴家莅日便报案,也不知为何,三日都没有信儿,今日却将奴家捉来,当真冤枉。”
“你向何人报案?”纳兰问。
吴馨指着一旁站着的衙役,道:“便是他。”梁振心头一紧,登时跪地,冷汗如豆。
“你便是三日前就接报案了?”哈尔奇道。
梁振点了点头,道:“是、是,小人……”
“当时为何不报,可是存心包庇?”哈尔奇横眉竖目。
梁振伏地,道:“小人不敢。”
“那是为何?”哈尔奇问。未及答话,一旁吴馨道:“奴家知晓。”
哈尔奇眼睛一眯:“快说!”
吴馨道:“奴家报案那日,他便说得了朝廷赏钱,要七分归他,否则便不肯呈送。奴家虽是风尘女子,也知道朝廷官员贪腐坏国,所以当时没有答应。他便让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反正也不着急,倒是不怕风声走漏,嫌犯逃掉,当真失职。”说话间,眼神中无限鄙夷。
“可有此事?”纳兰喝道。
那梁振伏地,哆嗦不已,道:“确……确有此事……”
纳兰眉心一怒,扔下一个斥签,道:“贪赃枉法,知情不报,打!”斥签落地,便有皂隶上来拉扯,忽听梁振大叫一声:“王爷容禀。”
“有何废话,快些说完。”哈尔奇道。
梁振挣脱双臂,拱手道:“王爷有所不知,刑部一般开销皆来自罚银。这个月来无有案件,连街上打架斗殴之事也甚少,兄弟们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小人……小人要的这点钱,也是给弟兄们吃上顿好的,有了气力,再来为朝廷办事。”
哈尔奇怒道:“六部开销均由国库支付,尔等胡言,岂有此理?拉下去打!”两个衙役再要推搡,却听纳兰一声:“慢。念你忠于朝廷,此次免去责罚,日后不可再犯。”梁振甫脱擒抓,立时跪地叩首,道:“多谢王爷大恩。”
一旁吴馨登时心里一沉:“想来他们官官相护,我揭发那梁振,日后还有好果子吃……”越想越害怕,忽地灵机一动,瞥见纳兰身边哈尔奇,心想:“那哈将军好些日子没有光顾了,待我使上一番手段,也傍个牢靠。”
“吴馨举报有功,令下去请赏。”哈尔奇道。
“谢大人。”吴馨欢天喜地地走了。便在此时,莫少飞急色匆匆前来,言王上急召入宫。纳兰命将一干人等先行关押,再行审理。说罢,急色匆匆而去。
话说那吴馨领了赏钱,并未急着离开,直等到哈尔奇出来,才堆着媚笑上前拉拢。哈尔奇正色道:“方才便说落雁阁出了病患,现下还敢来拉扯,是怕爷死不了?哼!”起脚踢飞,吴馨捂着痛肚,一路奔回落雁阁,不敢出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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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