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我怎么了?”锁匠趾高气扬地说:“讲好的价钱你不认账,谁肯揽你这买卖?我赚你这十块钱是凭本事、凭劳动,是给你解决困难。有这十块钱你骑车,没这十块钱车骑你。公买公卖,天公地道。”
“开了锁不给钥匙……”扛车人只能狡辩。
“这钥匙?”锁匠大声的嚷说:“别说你十块钱,就是五十,一百,我也不会出手!”
“宝贝?金的,银的,金钢钻的?你指望它置房子、置地发大财?”轮到扛车人讽刺了。
“不是金、不是银,这可是我当锁匠七八年来的科研成果!明白?万能钥匙!不管什么锁只要能对上锁眼就能打开。”大概是为了吹嘘,他声音大到全船都能听得见。
“小点声吧!不怕风大闪舌头。”面包车司机大概看不惯锁匠目空一切的样子及猾商行径,他加入讽刺行列。
“不服?”锁匠反驳道:“你随便找把锁来试试!”
“不用找,眼前就有!”司机心怀叵测地说。
“哪里﹖”锁匠认了真。
“那人……”司机指着犯人:“那人手上的铐子,你能打开﹖”
“这?这有何难!”锁匠说着就要向犯人走去。
“站住!你想干什么?”还不等锁匠迈步武警就兜头厉声喝道。
锁匠仿佛刚刚看清形势,伸伸舌头、缩缩肩膀,然后回头指着司机骂道:“您不是好人!挖坑让人跳,心术不正!”
出个小洋像也是锁匠的报应,周围人哈哈大笑,连武警也不禁莞尔 。
锁匠碰钉子,扛车人总算出一口恶气。可是面对仍然被锁的局面还是一筹莫展。无奈何只好忍住心头火再向锁匠低声下气:
“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里不交个朋友?就算你救济大哥一回怎么样?把锁打开!”
“给钱?”锁匠轻蔑地说。
“当然!十块,一分不少!”扛车人决心“出血”了。
“告诉你,市场规律,一回一个行市。刚才十块,现在行情看涨!”锁匠猛敲竹杠。
“还涨!……多少?”扛车人两眼睁得像一对乒乓球。
“这锁开一次是十块,你这是第二次了,二十块!”锁匠爱搭不理地说。
“你他妈!”扛车人又忍不住了。
“你怎么骂人?”锁匠怒目回视。
“好……好,二十就二十!”扛车人咬着牙说。
锁匠一脸得意地笑容,掏出“万能钥匙”走向自行车“啪”的一声,锁又开了。
“给钱!”他一手伸向对方。
扛车人悻悻地打开钱包掏出两张十元票:“二十,是不?”
“言不二价!”锁匠牛气的很。
“我想看看你手中的钥匙!”
“怎么,又想‘拉抽屉(指改变主意)’?”
“花二十块钱看看还不行?”扛车人近乎央求了。
锁匠想了想:“可以,看看不要钱。”他把钥匙送到扛车人的眼前。
“你可把钱拿好了……”说话的同时左手把两张十元票在锁匠面前一扬。
锁匠伸手接钱。
谁知,扛车人交钱是假抢钥匙是真,他的右手向钥匙抓去。
锁匠急忙躲闪,迅速把钥匙撤回。意外地是在这一抢一躲之间不知谁不小心那两张十元票竟脱手,飘飘摇摇地越过船舷向河中落去。
“你!……”
“你!……”
双方怒目而视。
“这不行!”锁匠怒向对方。
“你要怎样?”扛车人强硬起来。
“你没把钱放在我手心里!”
“是你心黑眼花,有钱拿不住,怨谁?”
“你诚心赖账!”
“我付了钱,二十块呢!”扛车人提起钱就心疼。
锁匠箭步冲向自行车想把车再锁上,可扛车人已经是过来人了,早就有所防备。他伸出一只胳臂向外一搪,锁匠就像碰上一根铁棍被弹了回去。
“你赖账还打人!”锁匠怒不可遏再次向扛车人冲锋……
扛车人一不做、二不休,迎着来势双手猛力向锁匠推去。后者留不住脚“腾腾”地向后倒退。而五步之后的面包车司机早就看不惯锁匠的行径,他就像与扛车人默契一般,竟把锁匠像篮球似的向对方做了个“回传”:“别碰着我!”司机说。
扛车人只当锁匠又来锁车,他横身一挡,用右臂全力向他挥去。锁匠踉跄之中掌握不住方向,斜刺里倒向一位武警,再一个翻滚竟撞进犯人史传猷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行动使全船人包括押解人员在内都看了个目瞪口呆。于短暂地不知所措之后,人群以各种不同的惊语呼喊起来。然后都引长了脖颈,唯恐错过这难得场面。
“不许动!”少尉拔出手枪指向天空:“都在原地不动!”他命令着:“谁要再捣乱我就不客气了!”
上士及四位武警都临危不乱。他们把枪栓拉得山响,然后二名武警看住史传猷,一名枪口指着锁匠,另一名把抢口摇摆着对准群众,表现的十分默契。
“哎唷!……”锁匠哀呼:“可摔着我了!”
只有史传猷像一尊雕像,木然的一丝不动。刚才一幕虽然猝不及防,但本能的反应却使他能稍微避开锁匠沉重的来势。正想有所动作时,却不想自己的左脚先被对方握住。接着一件冰凉的东西从鞋缝里揌进脚心底。他马上明白了:这不用说,准是被那锁匠炫耀到无所不能的钥匙!
从编剧的讲演到司机腰间的三簧锁钥匙;扛车人是“太行山游击队”秘密成员;那锁匠不认识,但看来是“主角”;再等到眼前这一幕的发生,都是连串链条中的一环。这下一步?
在冷静观察了群众反映之后,少尉首先的决定是“审查”三个肇事人。他从人群中把面包车司机和扛车人揪出,赶到船尾一个角落逼住,然后命令看住锁匠的武警:“把他也带过来!”
但锁匠却赖在甲板上不起:“哎唷!”他一面哀号一面摸着自己衣服的上下:“我的钥匙呢?我的钥匙不见了!”接着扒附着身体在甲板上寻找。终于,他自我安慰地欢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这是宝贝,丢什么也不能丢它!”
史传猷眨动一下眼随即垂下。心想:这场行动的设计者如此胆大心细。一把钥匙遮人耳目而另一把却稳稳地藏在他的脚下。
少尉用枪挨个指着三位被“审查”者:“你们……别的不说,在公共场所打架斗殴……可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冤枉,冤枉!”锁匠顿脚叫屈:“他们合伙欺侮人,您……”
“你也不是省油灯!”少尉斥道。
“少尉!”扛车人告饶了:“都是我不好,我惹的祸,我检讨!……认打认罚……”
“我没空听你们啰嗦!”少尉不耐烦地说:“船一靠岸,我就把你们交给当地公安。”
一听这话三人都软了:“少尉,我们错了!实在不该在您眼皮底下妨碍执行公务,认打认罚都行。可别!”
少尉不予理睬,正要打算离开,一个女声传来:“张师傅!”
这是那位编剧。
“张师傅!”大概是气的,编剧娇喘嘘嘘:“你一个堂堂部队系统的职工跑这来打抱不平,跟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打架。你的身份哪儿去了,还有点自尊自爱吗?”
“真不像话!”女助手也看不惯,忍不住火上浇油。
面包车司机垂着头一声不吭。
“……怪不得全厂八百多人谁出差也不愿坐您的车,尽惹事。你忘了出来前王队长对你的警告了?真不自觉!”
七尺大汉被上级训斥得赧颜无地。这还不算,编剧又转向少尉:
“少尉同志,对不起!我们这位张师傅不自觉,搅扰了您的工作,我们很觉抱歉。他的错误他自己负责,我们不能包庇。请您提出对他的处理意见,我们回去一定向首长汇报,决不会姑息!”
听到这句话,司机简直不知该向谁求情才好。他先对着编剧欲言又止,然后对着少尉一脸乞求神色。但却说不出话来。
“您这位师傅是该教育、教育!出差在外不好好工作,到处拉偏仗、欺侮人!”锁匠倒发了言,看得出来他是在报一箭之仇。
“有你插话的份儿?”少尉斥道:“你自己的事还没抖落清楚呢!”
群众哄地笑起来:这锁匠既没眼色也太不自量。
“对不起,小兄弟!我们张师傅不该羼和您生意上的事。可是⎯⎯不是大姐我说您,你做买卖也别太黑了,弓太满了就断了,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收敛点!”敢情这位编剧把船上的一幕戏看得清清楚楚。
锁匠听了前半句话还以为争得了面子,谁知后面却是一顿挖苦。好在对“收敛”一词不太懂,所以还不觉太难为情。只好“抹稀泥(土话,类似唾面自干)”含混下台阶:“……‘收脸’﹖怎么个收法﹖我丢的脸还没找回来呢!”
大家又是一笑。少尉不能笑,只好咽咽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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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