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梦?”朱锦应酬了一句,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一翻书就犯困的人,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说来也奇怪,我捧着那书,随时一阖眼就能睡着了。我一直在做梦,那些梦境很清晰,醒来都记得清清楚楚,梦见的是不是都是我的前世呢?有像欧洲城堡那样的地方,城堡下头有很大的湖,还有树林,冬天下很大很大的雪,树林里有小木屋,我骑着马,背着猎枪去打猎。有个丈夫,他总是坐在炉火边读书,我回家时,他就转过脸来冲我笑。还有印度那样很热很热的地方,芭蕉林,风很热很热,那种穿堂风,穿过我住的宫殿里,垂挂的帐幔绣着花,后来到处大火,我逃出来,亲人都死了,被杀死了。有个年轻的男子保护我逃到一个很穷很僻静的地方,住的茅草棚,还是那种热风,穿堂吹过,家里好穷,吃饭没有碗,就用芭蕉叶子包着,那辈子我生的孩子也死了,生下来就死了。死在我前头,我住在那一个空空如也的茅屋里等死。丈夫也没有了,那个年轻人,很早他就离开我了,到寺庙出家了。”
朱锦听着,那种警醒之意又从她后脊椎窜上去了,窜到后脑勺上。她下意识地瞪大眼睛,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心里却清楚地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描绘的情景,虽然她从不曾这么清晰地梦见过,然而,影影绰绰地,一直都存在于她的脑海深处。
“很奇怪的是,我居然梦见了你的邻居。在那个梦里,这个人曾经和我发生过深刻的关系,共同度过长长的一生。另一世他很早离开我,但我用了很长时间思念他,怨恨他,试图忘记他。那种心情,比及我这辈子的经历,完全是两个剧本串了词,你说,我们这辈子到底都在活什么呢?”
“如果我们的人生,不止是眼下中的这一生,如果梦里的那些生生世世的片段,都是真实存在,你不觉得,这一生那一生,某人对某人的所谓痴情,不是非常荒诞的吗?我们曾经是谁?曾经深爱过什么人?经历过多少荣华富贵、贫穷耻辱,死亡将那一切结束。再重来一次人生,再爱上什么人,再经历得到和失去,风风雨雨的一生。你说,难道,这不是像一场戏吗?一幕一幕的。”
“我们前生相依为命、生死与共的人,缘分尽了就不再重聚了。这一生纠缠的是另一个人。我不再记得他,他也不知道我是谁,茫茫人海,也许这一生我们不会谋面,也从来不知道曾经许下的誓言。也许,我们相遇,却只是擦身而过,彼此无知无识地互看一眼,搞不明白心里突然生起那一种茫然的悸动,是因为什么……”
朱锦不敢直视罗衣,感动和苍茫的百感交集,令她一直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听着身边这位女子,说着迄今为止她这一生中说出过的最深刻的话。末了,她清清嗓子,总结道:“好吧。我的理解是,移情别恋救了你。”
天——,罗衣发出一声长啸,“我要崩溃了。”罗衣被女友的不着调气得,狂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有泪。
就是在这样一次次跑调的对谈中,日子流逝,罗衣在网上订好了机票,简单的行囊,一点点收拾起来。给父母亲戚的礼物,倒是买得极为丰盛,朱锦对此的总结是,衣锦还乡好离婚。每天收到的快递,以及邮局取回来的箱子,都满满当当堆在储藏间里。她们谁都不曾动过念头要去打开,搜检一番。罗衣是无心再回头。朱锦呢,则是生怕开箱全倒出来,罗衣会触景生情,还得劳烦自己去扔掉那些东西,累得半死还得费尽口舌安抚罗衣——虽然她也知道不会有这一幕,但她这些天一直扮作一个傻瓜,但凡开口,总是口吐金句,讲出些南辕北辙的话,让罗衣气得狂笑。
离别的日子到了,那一厢的邵书宸已经回家,在当地民政局上下探索,疏通好了各种可能动用到到关系。只等准前妻一到,字一签,手起章落,片刻就可办完离婚手续。处理了第一桩婚姻,他还要赶场,操办第二桩婚事,因为,第三者已经怀有身孕了,他要喜当爹了。
又是机场告别,罗衣满怀庆幸地表示终于要摆脱朱锦这个脑子坏掉了的弱智儿童,回到炎凉人间,继续两肋插刀,手摀伤口。朱锦则表示终于把你气跑了你一走我就会恢复正常智商祝你飞行顺利离婚愉快。然而,机场告别时,两个人各自转身时,都一瞬间热泪满面。@(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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