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前文】
眉头一皱,发觉遗物不单纯
解决问题的乐趣,大于发现遗物的乐趣!
“我们的任务是,透过科学方法、科学理论,找出遗址遗物背后的故事。”李匡悌推了一下眼镜说。镜片前方有四尊模拟的史前人像,是《南科史前文化住民面部复原研究计划》的成果。
团队挑选几具保存较为完整的头骨,拼合头骨、利用 3D 扫描和 CT 扫描输出 1:1 模型,再依法医人类学 (Forensic anthropology) 塑造肌理、贴上皮肤,还原史前文化住民的长相。
李匡悌指着头像说明:“左边这两人头型较小、是典型南方脸孔,右边这两人是北方挺拔粗犷的轮廓。这些都是在南科遗址出土的头骨,可以看到史前的人来人往。”
而动物骨骼出土后,会来到南科考古队的“动物骨骼室”。先秤重计量、清理剔土后,再与现有生物的骨骼标本比对分类,并登录建档以供后续研究,例如分析史前这些动物在哪出现、推论当时人们捕捉动物的技术。
至于史前住民制作的文化遗物出土后,例如石器、陶器,会来到“绘图室”描绘纪录。先测量遗物的口径、剖面、厚度,也会分析制作方法与接合点,再拍摄、点描、彩绘并完稿。
“为什么相机那么发达,还要手绘?”李匡悌挑眉提出这个问题。
因为在同一张手绘图中,可以同时呈现遗物外层与内层的结构,例如石器表面的粗糙程度、打磨的质理,陶器的口径大小、纹路细节等等。“这是仅靠一张照片无法取代的。”李匡悌这句话中,蕴含考古的职人精神。
南科考古工作室中,这些距今 5000 年到 300 年前的遗留是如何被发现?时光要倒转回到 1995 年,那偶然的一铲。
用怪手挖 vs. 用人手挖
为了发展高科技产业,1995 年行政院选定台南新市、善化、安定之间,作为南部科学工业园区台南园区基地(本文简称南科)。但那一铲开发下去发现……地下怎么有奇怪的东西?越掘越多、越挖越广,分布于不同岩层、不同地段的遗址,通通现身和工程人员打照面。
南科地属曾文溪洪氾区,土壤堆积迅速,以致遗址多深埋地下 1~8 公尺,在过去的农耕活动或小型工程不易被发现,直到南科大规模开发才得以深掘。中研院史语所的臧振华研究员与团队实地调查,向当时的国科会提出建议,依据〈文化资产保存法〉希望在工程开发前抢救南科遗址。
于是 1996 年,南科园区出现人机竞速奇观。
怪手、卡车、钻岩芯机轰隆隆开挖基地,尘土飞扬不远处,一群来自中研院、台湾史前文化博物馆的南科考古团队,蹲在一个个方坑中,小心翼翼地拿着小铲,一层层挖掘长埋地下的文物。工作人手从个位数,逐渐增加到一两百人。
考古工作并不只靠考古队的付出,也有赖政府的协商、厂商的让步。为了平衡南科园区施工作业的延宕,有时考古队会挖到夜晚、与月娘抢时间。
“是在挖宝吗?”、“那用怪手来挖不是更快?”南科考古队偶尔会听到旁人这么询问。“我们不是在挖宝,我们是在考古。”尽管这么回答,问者仍然露出纳闷的眼神。
听说考古很赚钱?
挖宝者可以任意挖掘,只在乎挖到有金钱价值的物品。但考古要找寻、纪录、保存发现的遗址遗物,并且遵循国家法律规范。有些人听说“考古很赚钱”,李匡悌笑笑地摇头,“那不是考古的目的。”
考古是为了让世代了解:不是只有我们住在这。
透过考古出土的各种文物,可以重建古代人类如何生活,包含如何吃?怎么住?与生态环境的关系?社群组织、宗教信仰等问题。若想了解台湾这块土地的史前史、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文化发展史,南科遗址出土的文物也可提供许多证据。
至今南科共发现 68 处遗址,比对出土层顺序、遗物遗迹的类型风格,结合放射性碳 14 的年代测定,可以辨识出六个时期文化:最早到达的先民“大坌坑文化”,落地生根的“牛稠子文化”,新来的人群“大湖文化”,使用铁器的“茑松文化”,平埔族的祖先“西拉雅文化”,以及唐山过台湾的“汉人文化”。
其中大坌坑文化是南科目前已知最早的史前文化,主要分布于南关里遗址、南关里东遗址,埋藏深度分别约为海拔 -1.1 及 -1.6 公尺。
南科遗址的发掘,就像满天星斗照得考古学家瞳孔发亮。出土的遗物有陶器、石器、玉器、古角器、铁器、铜器、玻璃器等,也有来自生态环境的植物种子、动物骨骼。遗迹则可见到建筑遗痕、墓葬、沟渠、水井和灰坑等等。
1999 年开始参与南科考古,二十多年来,李匡悌持续开车往返南港中研院与南科园区,高速公路变成穿越现代与史前的时空隧道。问这番舟车累不累,李匡悌回答:“生活不会有不累的时候。”周间与团队埋首考古研究,周末就提醒自己多将时间留给家庭。
李匡悌家中养了一只非洲灰鹦名叫 “Forever”,以前很爱讲话、大叫自己的名字,最近却埋首拔自己的毛、闷闷不乐,兽医师看诊后提醒“你们太少关心它了。”采访结束,开着车离开南科考古工作室的李匡悌,想起家中的非洲灰鹦,腼腆地说:“是该好好陪陪家人啦!”@
──转自中央研究院《》(本文限网站刊登)
责任编辑: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