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心的男人,多么可怕呀,罗衣现在已经不敢出现在丈夫的眼前,他嫌弃她的目光,剧烈的嫌恶里,还带着某种胆怯和无奈,也许正因为这点无可名状的本能的不安,让他不舒服,于是,他面对妻子,就愈发地厌恶。他决意不理她,回避她准备的早餐晚餐,绝不和她同桌吃饭,决意让她在无数回自讨无趣的难堪中,一点点认清现实,逐渐接受他没法和她过日子的现实。而她一次次试图挽回的对谈中,他倒是能说的,滔滔不绝的理由和辩辞,全是在力证,离婚之势,势在必行。他现在完全是在等她开金口,给他原本属于他的人生自由,放他一条生路。
离婚吧!还我自由!你到底还要索取什么呢?我面目可憎的准前妻!只要你要的,房子、钱,所有的我愿意给你——除了我的未来时间和我的心灵以外,我承认我愧疚,我伤感,我难过,可是我绝不回头。那么,你肯离婚么?肯给我,以及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给我们一条生路么?
这番告白,是一个尽头。罗衣多少日子按捺着愤怒屈辱,默默点头倾听的贤良姿态,这时候也终于到头了。她大骂着他是个骗子、见异思迁的小人,从桌案上随手抓起一只紫砂茶壶,朝他砸过去,撞在他鼻梁上,跌下来,满地碎片茶叶。邵书晟满面鲜血,衬衣大片茶渍,兀自冷笑,掩面出门,这一个血淋淋的暴力案,更是坐实了娶妻不贤的现实,连理由都不用多找了,罗衣就是现成的一个泼妇,维护的都是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利益,一个不高兴就对丈夫施以暴力。这样的婚姻,这样的相处和沟通方式,好好说着都能施以暴力──还能不离婚吗?
“你能懂得我的心吗?他每天早上出门,习以为常地穿上我熨好挂好的衬衣、领带、西裤,我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强作镇定地看手机,手机那头是他愿意说话的女人。他满心渴望离开我,早一步离开家门……你能想像他那张脸上,离开家时,如释重负的表情吗?”罗衣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双手揪住胸口,紧紧地扭住,喘做一团。朱锦痛心地揽着罗衣的头,双手抱紧她,默默地陪着她又一次的崩溃恸哭。她说不出话,也明白说了没有用。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把亲爱的女友带回家去。
她拿起罗衣的包,里头潦草地散着证件、钱包、机票,赫然入目的一瓶深紫色褪黑素,这是已经失去睡眠能力的人,不得已用药物来给自己带来片刻安眠。朱锦心里生出无比的痛惜,罗衣已经骨瘦如柴,生气全无,那个每天逼着离婚的人,只是视而不见吗?
她搀起罗衣,走出机场大厅,坐上一辆出租车,往市区去。罗衣一路抽泣着,手软软地握在朱锦的手里,整个人像个无助的孩子。她靠在她的肩膀上,累到极点地,阖眼睡去。却又在濒临睡眠的地方,惊醒过来,恢复意志的那一刻,又开始哭。
“这么多年来,我当他是我的天,依托他,凡事以他为重。为了让他好好念书,所有的家务都是我一个人做完。连他亲自倒一杯水都是稀罕事儿。到如今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
“邵书宸第一次走过来跟我说话,是我们学校春游,路边开着蔷薇花,我太慌张了,一头就栽倒在路边的河里,太慌张了。河水很暖和,我嘴巴里鼻子里全是水,却只觉得满眼都是蔷薇花,一天一地的蔷薇的颜色。他跳下去,把我从河里捞起来……他一直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当他微笑着,叫我的名字时,那种满满当当的、被幸福当头袭击的窒息感,多少年来遍布在我的生活。只要在他身边,我就别无他求。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屋子,我在厨房里烧菜,任何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他的人,他的背影端坐在桌前,我就很幸福。”
这一席话是朱锦未曾想到过的,在罗衣和那个男子──邵书晟之间,没想到,在那看似好吃懒做、颐指气使、志得意满的任性的背后,是这样实诚的满当当的爱在打底。
两个小儿女,豆蔻年华,南方的初夏,草木葱茏的原野,清澈流淌的河水,河边生长着一簇簇一蓬蓬的蔷薇花,粉的,白的,汹汹涌涌,连蜜蜂在花间都找不到路。那样的空气,那样的河流,是她熟悉的……她飞速地回想了一下,她曾经的那个貌似一往情深实则算算计计蝇营狗苟的初恋男孩。是相似的故事,后头很长一段,太不一样,云泥之别。然而,绕来绕去,现在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不堪。
也许,不是巧合,只是人心如此,世情如此。@#(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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