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曼沅
桂钟彻从香港申请移民到美国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起先,因为他会说葡萄牙语,所以也曾考虑移民巴西;当时有些台湾人担心中共虎视眈眈,镇日叫嚣“血洗台湾”,纷纷移民到南美洲巴西、智利和阿根廷;因此桂钟彻也曾打算移居巴西,因为那是许多久经战乱华人眼中的乐土。
三等难民舱 飘洋赴美
但钟桂彻在美籍姊夫建议下,试着申请了移民美国。他出生在中国,使用的是中国难民移民配额,因此在半年等待后,就获得了批准。
尽管桂钟彻当空少的薪资在当时不算低,但钱来的快,去得也快。结果他只能像大部分华裔留学生一样,搭渡轮到美国。他说:“买完船票,我身上只剩50美金。”
两个礼拜的船程,桂钟彻都住在环境低劣的三等舱,不能随意到二等或更好的区域,伙食多半是腐乳或咸菜。三等舱里的乘客,有来自中国的难民,还有马来西亚、印尼的华人,他们的家人在排华暴动中遇害,有几百人出逃到美国。
靠岸后,桂钟彻落脚的第一站是旧金山。这个中国移民眼中的“金山”,对他而言不像中国也不像美国;走在唐人街,他找了一家餐馆打工,一天薪水一美元,晚上就睡在餐馆。但桂钟彻知道,在餐厅打工不是他到美国的目的,一个月后,他搭上灰狗巴士,风尘仆仆的到了洛杉矶。
从旧金山到纽约
但洛杉矶的大众运输极不方便,他每日要花很多时间等公车,工作了一阵子,桂钟彻又萌生到纽约的念头,那是国际大都市,也是他一展身手的地方。
存够了99元美金,桂钟彻毫不依恋的买了车票,花了四、五天的时间穿越美国中部,由西向东,终于到了纽约。桂钟彻善用自己的语言优势,获得了纽约曼哈顿的华尔道夫大饭店(Waldorf-Astoria Hotel)的工作机会,他说:“在美国社会,东方人的谦虚是行不通的,要善于展现自己,才能有机会。”
尽管只是柜台接待,但桂钟彻在那学习到了各种上流社会的礼仪,也接触了各式达官、显富。因为他是整间饭店唯一的亚裔员工,又会说日语,所以负责接待了许多日本旅客。后来,日本人入住率增加,旅馆也给他加了薪。
桂钟彻在森林小丘(Forest Hills)觅得了租处,布置起自己的小天地。他从旅馆仓库搬了些闲置家具;对一般人家来说,那些都还是很豪华的用品,但饭店却要淘汰了。他说,对过惯苦日子的亚裔来说,美国人在生活的许多方面都很浪费。
詹森总统的来信
住到新居没多久,钟桂彻接到了“詹森总统”的来信。信上欢迎他来到美国,并要他去办理美国兵役登记(Selective Service)征选(Draft)。但桂钟彻当时并不明白要“征选”什么,也搞不清楚美国兵役制度,只是很高兴收到总统来信──还将信裱框,挂在墙上。
几个礼拜过去,某日清晨,桂钟彻好梦正甜,却遭联邦调查局(FBI)探员入门逮捕,罪名是逃避兵役。当然,经过解释,桂钟彻被无罪释放了,但他必须接受兵训:三两下剃刀给理成光头后,桂钟彻就成了美国大兵。
过去好莱坞电影中种种磨人的军事训练在桂钟彻生活中真实上演。他在杰克森堡(Fort Jackson)受训,每天早上四点半,天没亮就开始训练。尽管是简单的站卫兵、整理内务——被子叠成砖块般方正、皮鞋擦得雪亮、皮带铜扣可反光照人——可都不能儿戏对待,因为稍有差错,就是一顿责罚。
桂钟彻在兵营里是少数族群中的少数,他告诉长官自己会“空手道”,因而被选为班长,获得福利;但晚上有非裔或西裔士兵找他麻烦时,桂钟彻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能申诉上报,否则他会“空手道”的谎言不攻自破。他在部队接受了蒙眼分解、安装步枪的训练,还有各种在丛林中作战、求生的体能训练。
桂钟彻发现犹太裔士兵用宗教理由躲避出操训练,他也如法泡制获得三天假期。出了兵营,桂钟彻打电话回纽约旅馆,总经理却破口大骂,以为他无故旷职。当经理得知桂钟彻是去服兵役后,也只能安慰他一番,承诺他服完兵役后可回旅馆工作。
成为美国情报官
在兵营受训到第六周,桂钟彻被连长找去谈话;原来军队调查他的背景后,发现他会多国语言,且政治经历很干净,所以希望他能签约受培训成为情报官。当时桂钟彻正因严酷军事训练苦不堪言,他想到可以脱身且待遇丰厚,尽管一签将是四年,仍然二话不说同意了。于是这个从上海流浪到香港,又从香港移民到美国的韩国人,摇身一变,成了美国情报官。
那天午饭后,桂钟彻就收拾行李出发到维吉尼亚,去接受中央情报局(CIA)一个月的训练。
桂钟彻没想到的是:军官训练比士兵还苦。不过,经过磨砺,他觉得自己更像个男子汉,也升起了对美国的认同感,当他穿上少尉军衔的军服,人们都向他投以感谢的目光。他回忆,尽管当时社会“反战”风气很盛,但民众爱国情绪也很感人,到餐厅用餐时,还有店家坚持不收费。受训结束后,桂钟彻从纽泽西的空军基地飞往西雅图,等待前往越南。
越战炮火洗礼
桂钟彻乘坐着专机飞到了越南岘港(Danang)。在空中,他已看见地面上战火烟硝,到处都是直升机。岘港距北纬17度的南北越分界线不远,是越战的军事要津,但今日则成了观光胜地。
1950年代初,美国就拨出经费支持法国人在越南抗共,但1954年奠边府一战,法军失利,导致签订日内瓦条约,南北越分治。军事学家分析,此战因中共援助的大量高射机枪和高射炮构成空中防御网,造成法军空投部队损失惨重;陆地上,法军坦克在丛林、雨后泥沼中动弹不得,惨遭越共的游击队歼灭。
当时中共窃取中国政权不久,且还在打韩战,国内民生不稳,物资、粮食都不丰足,但因胡志明求援及史达林的干预决定,竟派出由韦国清、陈赓组成的军事顾问训练越共,并直接指挥战役,造成不少中国人因越战丧命,客死异乡。在法国势力完全退出越南后,越战即成为南北越之战。
法国退出印度支那后,1955年1月起,美国将“美驻印支军事顾问团”改为“美驻南越军事援助顾问团”,1954年至1959年平均派遣军事顾问650人。1960年增至900人。1963年底,美国在南越的军事顾问和支援部队为16,300人,越战期间,美国对越南一再增兵,最高时达到55万人。同时美国也提供南韩十亿美金援助,使南韩派遣三个师投入越战,到1973年撤离时,总计有31万余南韩人参与越战。
桂钟彻所在的美军情报单位遭受越共打击严重,每日都可听到炮火和手榴弹爆炸声,在朝不保夕的状态下执行任务。
桂钟彻主要的工作是审讯战俘,但美军对逮捕来的这些黑衣人底细一无所知,南越军官用越南语问答也没有回应。桂钟彻尔然听见他们用华语、韩语窃窃私语,于是走过去冷不防地说一声:“喂”,中国人会自然的抬头而被识破身份;同样的,桂钟彻也用这个方法,发现了许多北韩战俘。因这两种语言都是桂钟彻的“母语”,于是他成了审讯战俘不可或缺的人物。
因当时中共及北韩都派遣人员支援北越,美军透过审讯战俘,可获知北越番号、兵力分布及指挥所在位置。
一天晚上,桂钟彻六人一间的寝室外枪火大作,一颗手榴弹扔进来,顿时轰然爆炸,空气弥漫火药味,一个重物落在桂钟彻身上,他仔细一摸才发现是人的大腿,而且血腥味刺鼻难忍。那天晚上,他损失了两个袍泽。像这样日夜提心吊胆的日子让他寝食难安,桂钟彻于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尽早离开越南。
在越南待了一年多以后,桂钟彻请调,转至韩国战场。◇(待续)
责任编辑: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