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2017年08月13日讯】
小说简介:
某省级大报记者杨杨在24小时之内的曲折经历:为了把一个死刑犯从枪口解救下来,她费尽心力,东奔西忙,从无望到希望,最终就要成功,岂料风云突变,一场悲剧难免……
(一)
新闻部主任杨杨顺着靠墙的过道,轻手轻脚朝礼堂侧门走去。在台上作报告的是新任省委宣传部长,对着讲稿他已经念了快三小时,音量依然澎湃,精神头丝毫不减。座位上的同事们歪着斜着都在打瞌睡,只有坐在门边的报社总编正襟危坐,本来就不大的一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听。快走!一道念头闪过,杨杨跨步出门,却又好像不放心似的回头去看,刚好就见总编转过背去,仿佛在向她声明: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呀。
杨杨暗自一笑:能不理解总编的苦衷?每次在礼堂开会,开始时通常都会坐满人,往往,会开一半,人走掉一半。宣传部长是报社的顶头上司,又逢新官上任,敢不给足面子?报社领导层碰头磋商后,紧急向全体人员宣布:除非是得了急病再不去医院就要或死或残,一律不许中途退场。总编亲自在出口把守,谁要违反,扣发全年奖金!然而,对杨杨,他却不能不睁只眼闭只眼,谁叫她是自己太太的“闺蜜”呢。当然还有一层不便说出的原因:正在台上滔滔不绝的李部长,是杨杨的老公。
杨杨来到停在路边的一辆“奥迪A6”前,缓缓拉开车门,慢慢坐到驾驶位子上,她并不急于把车开走,目光平视前方,显得心神不定。刚才偷偷溜走时,会不会被老公看见了?那可就糟啦!会议一结束,电话准会追来,杨杨仿佛已经听到老公尖起嗓门的那声嚷嚷:“没头脑,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
不难想像老公的愤怒:妻子带头离开会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丢脸,让人笑话,新任部长何以立威?杨杨烦躁地拍了拍面前的方向盘,心里直呻唤:谁叫你一讲就讲三小时,居然还没完!不能再犹豫了,杨杨发动了车:已经跟看守所定好了与哈明见面的时间,还要去省高级人民法院,敲定明天一早必须见报的调查报导。说不定,哈明的母亲现在正徘徊在看守所门口,等着她……
人命关天啊!当杨杨驾车驶出报社大门时,这几个字塞满了她脑袋。
(二)
看守所位于省城的南郊,开车约四十分钟。不出所料,哈母果然在,孤零零顶着火烧火燎似的阳光,身后是看守所紧闭的黑漆铁门。哈母年约五十岁,一张圆而大的脸盘,眼圈浮肿,脸皮焦黄,还算浓密的黑发里泛着灰白色,用一根素色条带扎在脑后。满脸的沧桑感,应是长期辛劳奔波留下的印迹。猛然,杨杨就想:假如那天不把车停下,视而不见,任她跪在大雨中呢?
哈母望见了杨杨的车,表情慌张地奔跑过来。杨杨刹住车,解开安全带,正要起身相迎,搁在手袋里的手机响了。老公的电话追来了!杨杨心里咯噔直跳,迅即掏出手机,用食指朝屏幕上的“结束”按钮点去。她实在不想再听到老公尖起嗓门骂她“没头脑”的那声嚷嚷,也不想面对老公的质问:“为什么要提前离开会场?”一旦脱口说出了原因,这些天她所做的全部努力,只怕都白费了!
杨杨拎起手袋跨出车门,微笑着向跑到跟前的哈母打招呼:“看把你急的,又听见什么消息啦?”
“刚才看守所所长走出门来骂我,想赶走我。”哈母喘着粗气说:“就是这个人,因为哈明顶撞了他,便指使他的手下,把我儿子打得遍体鳞伤。我告诉他,我会天天来,直到你们把儿子还给我。忽然我听见他说、他说……”哈母哽咽起来。
“他到底说了什么?”杨杨连忙问。
“他要我明天去火葬场领哈明的骨灰。”哈母开始嚎啕大哭。
“不可能!”杨杨大声说:“他是吓唬你的,我马上就要见到你儿子了。我已经说过多少遍,哈明死不了。”
最初就是这声凄然的喊,留住了杨杨。
(三)
三天前去高级法院办事,天下大雨,地面积水横溢。驶入法院的大门时,透过朦朦雨幕,她注意到有人跪在法院一侧的街边。等办完事出来时,猛见那人依然跪在水里。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头高高地昂起,神情是悲苦的,满眼焦虑,雨水顺着长发流淌,湿透的衣服紧贴住身体。
或许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撼动,当然还有做记者的本能,杨杨把车停在女人身旁,下车时撑开一把雨伞,为女人挡住雨,一面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女人没动,目光警觉地盯着杨杨问:“你是谁?”
“我是记者。”此话刚出口,那女人已抱住杨杨的大腿,随后就听一声凄然的喊:“冤枉啊,求求你了,快救救他!”
杨杨决定送她回家。一路上女人叙说着她的苦难,泪水伴着不时的嘶叫声:“哈明怎么可能强奸未遂杀人,他是我儿子,我了解我儿子!”
后来在看守所里见到哈明,杨杨的印象竟与哈母所讲的全然一致:瘦弱,害羞,怯懦,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不是犯那种罪的料。
死者是一位年仅18岁的女孩,跟哈明在同一家公司打工。出事那天,哈母忽然接到儿子的电话,说他不回家吃晚饭了:“妈,我有女朋友啦!”哈明已经25岁了,这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哈母早年丧夫,与儿子相依为命,不禁喜出望外,觉也睡不着了,等着儿子归来直到深夜,谁知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儿子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夜。天还没大亮,警察上门了。
当然这只是哈母一面之词,难以断定哈明是否杀人,但后续的发展引发了杨杨穷根究底的兴趣:哈明被抓仅三个月就判处死刑,送省高级法院核准,却没了消息。在随后的半年中,执行死刑的命令随时可能下达,始终没有下达。哈母几乎天天跪在高院门前呼冤叫屈,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因为每天都有可能是与儿子的永别。同样身为母亲,同样身为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杨杨能不懂得哈母内心的绝望、还有那不肯放弃的希望?
(四)
那天离开哈母,杨杨驾车又返回高院,直接走进了丁院长的办公室。十多年前,丁院长还在一家军工厂做党委书记时,就爱看杨杨发表在报纸副刊上的散文,探讨人生呀、理想呀、生活的奥秘呀,之类。后来两人发展成为好朋友,几乎无话不谈。
杨杨刚一说明来意,丁院长立刻调来卷宗,一面翻看一面问:“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案子?”杨杨讲了遇见哈母的经过。丁院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到底是做记者的,不过,我有话在先,可不能随便写啊。”杨杨听了淡淡一笑。
“这个案子办的比较粗糙。”丁院长把目光从卷宗上移开说:“三个月就判死,的确快了点。那个负责审讯的公安局副局长这样下结论:‘一看此人就不是好东西!’现场勘查混乱,开始时认为至少有两个男人在场,为了早点结案又否定。哈明一直没认罪,后来几天几夜不准他睡觉,用高压电棍殴打,他才承认是他干的。”
“既然有刑讯逼供,错判的可能性太大,退回重审不就得啦!”杨杨心头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又添一句问:“为什么要拖而不决?”
“没那么简单。”丁院长沉吟了一下。“半年前开会讨论死刑犯的核准,各地加起来有二十几个,在我的坚持下,放过了哈明。然而,事后,压力很大,这终究关系到整个公检法圈子的福利,我难以再坚持。哈明之所以现在仍然活着,是因为还在等、等……”丁院长变得吞吐起来,他抬眼看了看杨杨。“该怎样说呢,你要明白,这些报上来的死刑犯都是有‘主’的人。”
杨杨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最后一句话点醒了她。几年前,与在军医院工作的朋友闲聊时,朋友提到该医院拥有最好的肝移植设备和专家,每天都有大量需要肝移植的病人慕名而来,忙的时候,同时要为十多个病人做换肝手术。杨杨多少有些惊奇,因为社会上很少有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愿意捐赠器官,那么,肝源呢?从何而来?面对杨杨的接连发问,朋友压低了嗓音。“你真的不知道吗?”朋友一脸神秘地答:“来自各地的监狱呀。”朋友还说,肝移植的价格差不多年年涨,收入可观,然而医院所得并不多,大部分被提供肝源的公检法拿走,听说都用来发奖金了。
惊讶、气愤,杨杨曾一度想进行调查,不过很快就放弃了。涉及面太敏感,谁愿去招惹麻烦?更何况她有一位官场得意的老公,还有老公的那声嚷嚷。结婚十五年来,有多少要做的采访,因为那声嚷嚷而放弃?又有多少与众不同的想法,由于担心会听见那声嚷嚷而打消?
至今能记得第一次面对时的情景。当时肚里怀着儿子,正在老公担任县委宣传部长的郊县渡假,有人把检举信塞到她手里,称县委书记大搞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呼吁她去调查。因善于写调查报导,加上笔锋敏锐,当时的杨杨已颇有名气。她把信交给老公,想听听建议,接下来一幕,让她猝不及防:老公最多看了个开头,嚓嚓几下把信给撕了,冲着她瞪眼、暴跳,尖起嗓门骂“没头脑”的那声嚷嚷,就在这时震响了。
杨杨先是诧异,继而感到滑稽,心想:看把你吓的,至于吗,我知道你和书记关系不一般,他又有背景,可我说了要调查吗?哼,调查了又怎么样!烦死个人啦,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爸妈嚷嚷过!越想越生气,本来听老公说话是一种美好享受,富有男中音的浑厚、磁性,几乎就是嫁给他的原因了。而老公的那张略显苍白的清瘦脸,多么有书卷气,如今变得狰狞不堪,像小说里描写的发怒到要砍人脑袋的暴君。
杨杨立即返回省城,冲动时曾想过离婚,几天后当老公出现时,她的气已经消了,毕竟感情还在,将要出世的儿子不能没有父亲。随后的这些年,县委书记升任市委书记,又坐上省委书记位子,老公也因之步步高升,先当上市委宣传部长,如今又成为省委宣传部长。就在几天前杨杨还听他得意地说:“幸亏当初阻止了你,要不,我们能有今天!”是的,夫荣妻贵了,只是杨杨心里高兴不起来。老公的官越做越大,那声嚷嚷自然就越发嘹亮了,搞得她连平时的言行也变得小心翼翼。
(五)
但这一次,杨杨不愿再顾忌那么多。
进门时她的初衷是了解案情,看有无可能帮助哈母。随着交谈的深入,杨杨愈发感到这个忙非帮不可!就连丁院长也认为很可能是错判,而哈明却依然命悬一线,原因竟是因为他的肝!哈母跪在雨里的悲苦神情,不时从眼前恍惚而过,杨杨仿佛又听到哈母抱住她大腿时那一声凄然的喊。
就像把跟自己生死攸关的责任扛在了肩上,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刚开始杨杨还能隐忍得住。当丁院长提到肝移植的目前均价是人民币上百万元时,她只在心里挖苦说:“祝贺,奖金又增加啦!”当丁院长提到哈明的肝要贵得多,因为他的是“万能肝”,能轻松解决匹配难的问题时,她又在心里讥笑道:“好啊,刚才你说的‘还在等’,原来是在等大买主的出现呀!”当丁院长提到最近有几个富翁为争夺哈明的肝轮番竞价,最高出价已超过均价的七、八倍时,杨杨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太黑暗了!”
丁院长装着没听见,继续把话说完:“这个出最高价的富翁由于整天喝酒应酬,喝成个终末期肝硬化,一直没找到能匹配的肝源,再不换就得死,哈明的肝能救命,花多少钱也不会在乎。”
杨杨又叫起来:“哈明不能死。求你了,一定要想想办法!”
丁院长耸耸肩,表示难以伸出援手:“晚啦,钱都到账了,这一两天就会执行。”
杨杨发了一阵呆,突然像找到了解救之路,两眼放光:“堂堂高级法院院长,没有你的签字,他们就杀不了哈明。谁能把你怎么样!”
丁院长苦笑了一下。“你也是体制里的人,居然弄不清我的权力有多大。”他合拢翻开的案卷。“我既要顾及各方面的利益,更要让上面满意。啥叫党管干部?换句话说,我只听领导的。你要有本事,请省委书记下道命令,我都可以放人。”
秘书敲门进来说,开会的时间到了。一筹莫展的杨杨只好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蓦地转身问:“你能不能设法再拖几天?”她显然为自己有了新的主意兴奋不已。“我回报社找总编商量,写一篇有关此案的调查报导,尽快见报。”她注意到丁院长眼里掠过一丝不安,急忙申明说:“我不会写那些敏感话题的,放心吧,就算写了也通不过审查。”接下来的等待,虽只几秒钟,但漫长、难熬。哈明是生是死就看丁院长的决定了,杨杨毫无把握,突然就听他说:“我给你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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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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