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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序书摘

书摘:今天 我们还活着(2)

“孩子拥有什么样的特质才会快乐和成功?”答案是同理心。(fotolia)

【接前文 书摘:今天 我们还活着(1)

一双双腿忧愁地四处摆荡,来回擦撞荷妮;在这纷乱之中,唯有荷妮异常镇静。人们大都步行离家,他们的家当与老小,不是背在身上,就是放在推车里。

父亲与荷妮抵达广场。他们冲上神父家门前的台阶,父亲摇响门铃,大门几乎应声开启,神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他招呼两人进客厅,壁炉里的火光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化作墙板上的移动黑影。

厅内的墙面覆满片片木制细板,上头的封蜡透着好闻的香气。父亲提出了请求。

“她在这里并不安全。”神父说。

“怎么会不安全。”父亲嘀咕着。

此时此刻,荷妮在哪都好,就是不要在他家里!

早在五个月前,答应收容荷妮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家人是冒着怎样的风险。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战争就快结束,那时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德国人在附近出没。

现在,那些德国混蛋就近在门前,谁晓得他们脑袋装了些什么?谁知道他们经历过上次的溃败之后,会不会比先前还要野蛮、还要疯狂残暴?

而且,人数还可能比之前更多。一群又一群身着铜绿军装的德国人,像被逐出地狱的亡灵,从死灰中返生复活。他数次梦见他那两个儿子全身弹孔淌着血,跟药房老板的儿子一样,死在教会的礼拜厅后面。

父亲忧愁的面容开始扭曲。他依旧牵着荷妮的手,心里再度感到焦躁不安。

“没事了,雅克。”神父说。

父亲几乎要拜倒在地,他满足地在嘴边咧出一个痴笑。

神父真心怜悯他,可怜这样一个好人忽然就变成了懦夫。他走近父亲,大手一摆放上他的肩膀。那男人声音沙哑地向神父道了声谢,于是松开行李和荷妮的手。

他压低身子,双手搭上荷妮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位小女孩,他觉得自己真可耻。这孩子没有流露出半点他能理解的情绪:没有责备、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更没有屈从,只有一种强而有力却又无法明确辨识出的感受。

这种从荷妮身上散发出的宽厚,让父亲羞愧得无地自容,同时也使他深受感动,他亲吻过荷妮的额头,便像个小偷似地逃开。

“你喜欢蛋煎面包吗?”神父问道。

“我粉喜欢。”荷妮回答。

她说的是“粉”不是“很”,神父注意到了。

小女孩欢心期待,全身散发着愉悦的光芒──先将糖、牛奶与蛋汁搅拌均匀,再把面包片浸在里面,之后用奶油煎到金黄熟透──好想赶快吃到这美味可口的蛋煎面包。

神父带着荷妮进厨房,着手准备食材。荷妮说要帮忙打蛋。

这孩子一副恬静、专注的模样,仿佛她是在一个日暖时祥的日子登门造访。

神父才开始搅拌蛋汁,就突然停止动作,竖耳仔细聆听。是引擎声。

他放下手中的打蛋器,走向客厅的窗户。一辆德国吉普车旋风似地窜上广场,四周布满持枪警戒的士兵。一位军官从吉普车走了出来,神父立刻辨识出他军帽上那两道烫金闪电。地狱的记号。

士兵将居民赶到屋外,要他们双手抱头,在房舍外墙前排成一列。

党卫军军官在这些惊恐的平民面前缓步行走。

神父一转身,荷妮已在他身后,窗外发生的一切,她丝毫都没错过。

神父一手抓起还立在客厅中央的行李,荷妮感觉到又有只男人的大手一把握住她的手。他们从厨房的侧门离开屋子。没吃到蛋煎面包,真是可惜。

菜园里的小径覆满白雪,神父踩着粗制皮靴,在雪上留下又深又宽的足迹。他们离开了菜园,来到田野边。

神父尽全力快跑,荷妮则吃力地跟上脚步,她小小的双腿在雪中越陷越深。荷妮跌了一跤,神父将她扶起,继续这趟奔途。

马路与周围的农田失了边界,眼前尽是白茫一片。天空阴郁了好几天,满满是雪,消融在景色中。荷妮再也跑不动了,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神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远方有东西动了起来──是一辆车。神父紧紧抱住荷妮,跳进壕沟。他们屏住气息,在沟里等着。引擎声越来越近;神父攀上沟缘。他在胸前画十字,回头对荷妮笑了笑:是美国的吉普车,这孩子有救了。

神父走上马路,开始挥舞双臂。吉普车全速抵达,刹车时还滑移了一段,差点把神父撞倒。坐在吉普车上的,是两名军人。

“You take girl!”(译注:“你带女孩!”)

神父用文法怪异的英语大声喊着。

两名军人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Are you crazy?!”(译注:“你疯了吗!?”)

驾驶座上的军人回道。

“She,犹太人!纳粹,村子!She,毁了!”

神父边说边把荷妮从壕沟里抱了起来,直接将她安置在吉普车的后座上,副驾驶座上的军人回头往后座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荷妮的视线。吉普车全速启动,荷妮的行李还躺在马路中央。

荷妮在后座随车子左摆右晃。她正拿出口袋里的布偶,前座的驾驶对他身旁的同伴说:

“Und jetzt, was machen wir?”(译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德文。那不是别的语言,那就是德文。她能准确辨认出德文,因为她该躲避的那些人,说的就是那种语言。

尽管荷妮只听过两次德文,但她绝不会将它错认为其它语言。德文带刺,会像荨麻般螫人,而德文的色泽与质地则像冰砖,但又……字词的背后又藏有澄澈透明的光亮,听在荷妮耳里,有种既灼热又熟悉的感觉,一种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感受。@#(未完,待续)

——节录自《今天,我们还活着》/大块文化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