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今天 我们还活着(1)
战火间的猎人与猎物,携手面对人世的伪善。 犹太小女孩和德国大兵,生存直觉勾织出超越常理的羁绊。
【作者简介】
艾玛纽埃‧皮侯特(Emmanuelle Pirotte)
比利时电影编剧,本书为其首部小说创作。2015年《今天,我们还活着》出版后,一举获得多项文学奖,2016年更受到法国最重要的文学小说新人奖 Prix Edmée de La Rochefoucauld的肯定,2017年改编为电影。
<第一章>
面包片还搁在那父亲嘴边。大家都定住了,愣愣看着自己的热咖啡腾腾冒烟。街上传来一阵妇人的哭喊。哭声,尖叫声,马匹嘶鸣。
父亲起身开窗,狭小的厨房立即冻结成冰。他隔窗叫住一名男子,两人一问一答,街上一片喧哗嘈杂盖过他们的对话。
母亲跟两个儿子,马赛尔和亨利,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荷妮。荷妮自己倒是快速再咬了两口奶油面包,毕竟她饿了。父亲关上窗,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他们回来了。”他以低沉的嗓音说道。
母亲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该帮荷妮准备些什么。”父亲接着说。
“不!”母亲呜咽了一声。
母亲无法再看着荷妮,亨利也撇过头去,马赛尔的视线则还停在荷妮身上。父亲仍站在窗边,全身紧绷,脸色因为恐惧变得很难看。他盯着他太太看。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把巴提斯给枪毙吗?因为他在地窖里放了几面英国国旗。要是放了一个犹太人的话……”
母亲示意要他闭嘴。“一个犹太人。”刚才有人说了这几个字吗?
母亲一直弄不清楚身为犹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犹太人很危险,她只知道这样。
荷妮在他们家待了快五个月,她应该有六、七岁,没人知道她究竟几岁。
荷妮有双只有在波希米亚人身上才看得到的黑色眼睛,让人觉得她有些怕生、容易受惊,又有点高傲、难以亲近。她那双眼睛时时紧盯着你,像要把人吞进眼里。当然,那也是双聪明伶俐的眼睛。
那双眼里有着急切的渴望,随时保持警戒,对一切感到好奇,仿佛对什么都了然于心……
他们一家有点怕荷妮,只有弟弟马赛尔不怕,他成天和荷妮在田野上奔跑。
九月的时候,大家欢庆重获自由,没人来接她。现在恶梦即将再度上演。
神啊,这怎么可能……还偏偏是在冬天。父亲开始焦躁不安。
“那些德国鬼子要来了,半个小时内就会到这里。皮耶森他们家一直知道这事。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告发我们。”
母亲知道他说的没错。在弥撒时,凯瑟琳‧皮耶森的嫌恶眼神,早已说明一切。
“来,荷妮过来。”父亲低声说道。
那孩子从餐桌起身,走到男人身边乖乖站好。
母亲感觉心脏在胸口蹦跳。这时眼见自己要与荷妮分开,她怎么就忽然慌了起来?她从未觉得自己真心喜欢这孩子。
她看着荷妮套上大衣,一双圆滚滚的小手在排扣里忙上忙下,父亲匆匆给她戴上毛球帽。这孩子很镇静,总是那么的镇静,却又时时绷紧神经,像张蓄势待发的弓,预备好要准确做出当下该有的行动和反应。
母亲见到这样的荷妮就心烦,但今天是例外。她突然站起身离开餐桌,消失在走廊里头,只听见她使劲吸气飞快地爬上楼梯。
“来,你们两个,快来抱抱她。”父亲说。
两兄弟从餐桌起身走向荷妮,哥哥亨利的脸匆匆擦过小女孩的脸颊,快要十一岁的弟弟马赛尔则是紧紧抱着她好久好久。最后荷妮轻轻推开他。马赛尔哭了。荷妮的目光深深潜进他眼眶,亲亲他脸颊,转身把手滑进父亲的手里。
母亲走进厨房,一手拎着一个小行李箱,一手拿着非常破旧的布偶;她把布偶交给了荷妮,亲了亲她的额头。父亲抓过行李,推开门,就这样带着荷妮走进酷寒之中,走进尖叫声里,走进了惊惶与危险。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留下双眼无神的母亲久久望着前方,她双手微举,稍稍摊开,悬在那,像个乞丐。她转身面向两个儿子,径自呢喃:
“她没戴手套。”
父亲见鬼般地拔腿狂奔,他使劲抓紧荷妮的小手,荷妮简直飞在他身旁,任凭凛冽的寒风抽打脸颊。冰天雪地里,混乱主宰着他们周遭的一切。
有个瞬间,荷妮与一位老妇人四目交会。那老妇人坐在两轮推车上径自哀叹,她夹在床垫与一叠空盆的正中央,怀里还有个仍在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啼哭。
再过去一点,有对男女恶言相向,两人扯着一块印有提花纹路的床罩,互不相让。还有位母亲,口中哭喊着一个名字,惊惶失措地四处张望;其余的家人都在货车上等着离开这个村庄。@#(未完,待续)
——节录自《今天,我们还活着》/大块文化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