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记得自己的童年(1)
作者序
大家都喜欢海。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研究大海,毕竟我住在夏威夷。我告诉他们,因为大海太寂寞也太空旷。陆地生物的数量是海洋生物的六百倍,其中植物占大多数。海洋植物大多是寿命二十天左右的单细胞生物。陆地植物通常是重达两吨的大树,寿命超过一百年。海洋植物与动物的质量比差不多是四比一,陆地植物与动物的质量比将近一千比一。植物的数量正在摇摇欲坠:美国西部的保育林只剩下八百亿棵树。美国的树木数量是人口的两百倍以上。植物在人类的生活中无处不在,但人类对植物视而不见已成常态。自从知道这些数据之后,我的心思里再无其他。
请稍微迁就我一下,看看窗外。
你看见了什么?可能是人造的产物,包括其他人类、汽车、建筑跟人行道。经过短短几年的设计、工程、采矿、锻造、挖掘、焊接、砌砖、造窗、补土、铺设铅管、电线与油漆,人类可以建造楼高一百层、影子长达一千英尺(约三百公尺)的摩天大楼。这实在很了不起。
请再看一次。
你有没有看见绿色的东西?如果有,那是世界上少数几种人类还制造不出来的东西。那是四亿多年前在赤道附近出现的发明。如果你够幸运,说不定还能看到一棵树。这棵树是三亿年前设计出来的。开采空气、铺设细胞、涂抹蜡质、安装管路与色素形成最多花费了几个月,制造出一片平凡的叶子。一棵树上的叶子数量跟你头上的头发差不多。真是厉害。
现在把目光集中在一片叶子上。
人类不知道怎么制造叶子,却很擅长摧毁叶子。过去十年来,我们砍掉的树超过五百亿棵。地球曾有三分之一的陆地面积覆盖着森林。人类每十年砍掉的树木约占这个面积的百分之一,而且永不重新栽种。百分之一的面积相当于一整个法国。就这样以十年为单位,一片又一片法国大小的森林永远消失。每天都有超过一兆片叶子被剥夺了养分来源。这件事似乎无人闻问,但是我们应该在乎,基于同一个我们必然会在乎的理由:因为一个生命白白死去。
一个生命死去?
或许我有办法说服你。我观察非常非常多叶子。我一边观察叶子,一边提出问题。我从颜色开始看:这是哪一种绿色?顶层与底层的颜色有何分别?中央与外缘的颜色有何分别?边缘是什么形状?平滑的?锯齿状的?叶子的湿润程度?是垂头丧气的?皱皱的?饱满的?叶子跟茎形成的角度如何?叶子多大片?大于我的手掌吗?小于我的指甲吗?能不能吃?有没有毒?接受多少日照?多久淋到一次雨?生病了吗?健康吗?重要吗?不重要吗?还活着吗?为什么?
现在换你对你眼前的叶子提出一个问题。
你知道吗?现在你也是科学家了。大家都说懂数学、物理或化学才能变成科学家。他们都错了。不会编织也能当家庭主妇,不懂拉丁文也能研究圣经。会这些当然有帮助,但是将来有的是时间慢慢学。提出问题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已经这么做了。成为科学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复杂。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几个故事,以科学家对科学家的身份。◇#
──节录自《树,记得自己的童年》/ 商业周刊
【作者简介】
荷普.洁伦(Hope Jahren),1969年出生,植物学家、土壤生物学家。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博士,目前为夏威夷大学檀香山马诺亚校区的终身职教授。三度获颁傅尔布莱特奖学金(Fulbright Awards),两度获得地球科学领域的青年研究者奖,只有四位科学家曾两度获奖,她是唯一的女性。2008年在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能源署与国家卫生研究院的支持下,成立了稳定同位素土壤生物学实验室,是美国少数主持实验室的女性科学家。
责任编辑: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