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

心灵随笔

卖掉自己的家

这幢守护我童年的小楼,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个如此美好的居所,也是我即将失去的家。(Fotolia)

据说我很小的时候,我们不停地搬家,有时候箱子里的衣物还没全部取出来,又要搬家了。但这些无根的迁徙我完全没有印象,四岁那年,终于有一个安定的居所,父亲抽到了公家宿舍,那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二层小楼,还有个小小的院落,种植着栀子花、桂花、石榴、桑树和葡萄。

我和邻居的同伴们穿过一家又一家的餐厅和院子,在自己家和别人家的楼梯上上下下奔跑着,在村子广场的草地为男孩们的垒球竞赛吆喝加油,就这样剪去了长长的辫子,进入了国中。

公家宿舍后来变成了我们自己买下的不动产,母亲的育婴事业蒸蒸日上,需要更大的空间,有一天父亲宣布:“我们要搬家了。”那时我刚考完高中联考,“不负众望”地落榜了,成为家人的羞耻印记,可以搬离这里真是太好了,一点惆怅也没有。

为了支付新家的房价,必须立刻将旧家出售。还没有房屋中介的年代,只能委托“掮客”(注),掮客的样貌各有不同,有时候是邻居大婶,有时候是市场阿桑,有时候是小学老师,带着形形色色的人来看房子,但都没有什么成效。于是又登了报纸的分类广告,打开报纸总觉得广告实在太小了,怎么会有人看得到呢?

新屋缴款的期限愈来愈逼近,父母的眉毛压得愈来愈低,半夜里能听到父亲起身踱步,在客厅里一圈一圈地走着,困兽的声息。

终于有一天,父亲不再欢迎掮客,决定自己的房子自己卖。找到一张全开红纸,研了浓浓的墨,写了一个大大的“售”字,底下是电话号码,贴在临广场的窗上,人来人往都能看到。

“欸,听说我们村子有人贴了好大的‘售’字,超夸张的。”同伴笑着说,已经是少女的我面无表情:“是我家啊,哪里夸张?”

邻居老奶奶远远指着我家窗户,问身旁的人:“那是个什么字呀?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旁边的人回答:“是个‘售’字呀。”“什么?”老奶奶非常惊讶:“谁过寿呀?这么铺张。”冷面少女我本人正好经过,幽幽回答:“没人过寿呀,奶奶,我家卖房子。”

有时候我在广场上看着那扇窗,也感到怀疑,这样真能卖房子吗?

然而,询问电话还是来了,滴铃铃地响着,父母亲都在忙碌,弟弟年纪还小,我刷地一下子接起来,结结巴巴地报了坪数、格局、屋龄、屋况,恨不得赶快说再见。怎么这么逊呢?几次之后,决定力图振作,好好介绍这幢守护我童年的小楼。

“这是两房两厅,一厨一卫的两层楼,还有一个充满阳光的小院子,冬天一到,邻居都来我家借太阳晒被子呢。楼上的两间房是卧室,和楼下的客厅、餐厅分离,就算有客人来,也不会互相打扰,而且每个房间都有大窗户,视野很好,可以看见山上的竹子和相思树喔。后门虽然小小的,可是一出去就是广场,广场上的草地可以打球,也可以骑脚踏车……”听的人有了向往,说的人也添了离情愁绪,这就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是个如此美好的居所,也是我即将失去的家。

还没开始写作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很会说故事,说着好故事,卖掉了自己的家。@

注:媒介他人之间商业上的交易,而收取佣金的中间人。

──转自“小日子”杂志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