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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破柙记 (71)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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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您是好人,和小黄一样,随时不忘导人向善。可我又何尝不想做个干净人?只是……您知道,咱们这个社会做好人代价太大,反而换来更低贱的歧视。倒还不如我这光偷‘大款’不动穷人的人,有起码的替天行道,良心上好过些!”

“您有您的哲学。”云英还是笑着。

“就这样吧!”他准备分手了:“不出十天,您会得到‘样品’,同时会有人告诉你我们今后的联络办法。”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怎么联络?”云英提醒说。

“这倒不要紧,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我就是当局通缉的萧义雄,在哥儿们群里都叫我鬼见愁,也有人称呼我熊哥。”

他大踏步登上渡船,嘴里骂着船上水手:“您们开船连个事先信号都没有,这‘为人民服务’是怎么学的?”

水手哪里吃这一套:“你不识字还是耳朵背?有时刻表也有广播,你不上心,怪谁?”

三十八 多管闲事

张文陆开车,从二道坝向汴州城方向急驶。

说是“急”其实也不过是时速三十五公里,但对牛头车来说却近似极限,“噗噗”的喷气声说明它很吃力。

李麟和魏云英坐在后车厢,二人相对无言。

大约实在太过寂寞,云英终于开口:

“你的火车是几点?”

“晚上七点四十四。”李麟答。

“走了就不回来了?”

“难说,要是混不下去的话……”李麟话说半截。

“要是混好了呢?那不就再见不着了!”云英说得有些伤感。

李麟无可奈何地笑笑:“当然,要是碰上好运气的话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真不知道该怎样说,祝你好运吧!可就再难见到你了,可总不能祝你灰头土脸的回来吧!”云英为难地说。

“人生就是命,”李麟无精打采地说:“我这人就是一辈子东奔西跑的命。”

“那您可是自找,依我看你们哥儿俩加个小月蕙有里有外、有依有靠,日子就很不错。可你心高气傲,非要再外出赚大钱不可,这能怨谁?”说来说去云英只一个意思,对他此次外出很不以为然,仿佛他这一走她失去了什么。

“并不是人人都是被钱牵着走,我们情况您不了解!”李麟有苦难言。

“那我就不明白了!”云英说:“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走,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是因为……”

张文陆突然咳嗽起来,他叫道:“哥,我渴,给我递瓶‘可乐’来!”

李麟答应着,从车厢一只纸箱里拿出三瓶罐装“可乐”。他先打开一罐放在文陆身边,又递云英一罐,再打开自己的。

云英望着这兄弟二人的一应一和十分奇怪,琢磨不透,但也不便再问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

云英看看文隆,他今天显然为了出门而进行了刻意的打扮:一条半新的绿军裤,白衬衫,头戴军便帽,右肩上斜搭一件军外衣,俨然是退休军人本色。只一项例外,脖子上挂了一台照相机。

“你还是个摄影家?”她又有了话题。

“算什么‘家’?浪费胶卷呗!我这人很没意思,不会抽烟、喝酒,也不会玩,就是喜欢摆弄照相机。其实也是瞎照,不会取景、选角度,白浪费。”他应付地说,不得不谦虚一番。

“什么牌子,‘理光’、‘佳能’?什么型号?”她来了兴趣。

“傻瓜照相机,正好适合我。”说着把相机从脖子拿下来递进云英手里:“您是行家,指教、指教!”

“我可只知道点皮毛,”云英也谦虚。她打开镜头盖对着四周瞄准一会儿,然后从自己手提包里拿出一只照相机递给文隆:

“您也看看我的,‘奥林帕斯(Olympus)2000型’。”

李麟接过,仔细看看:“功能很多吧?我可不懂怎么使。对我来说‘傻瓜’最好,傻瓜会的我就会。”

“也不是什么高级相机,只不过在速度、光线上多几样选择而已。”云英解释着:“其实取景也不在景致多么完美,全靠角度、光线和对比。有时一根树丫,一朵小花,一只走动的狗,飞翔的鸟,选好了角度、调节好光线都算是匠心独运。”说着二人又把相机交换回来。

已经看得见曹门城楼了,文陆却在城外折道沿顺河街南驶。

“怎么不走曹门大街?”云英奇怪地问。

“公安局新规定:凡是货运车、兽力车、人力车,在早晨八点至下午七点都不能从曹门进城,说是为了减轻车流量!”

“那就是说,这些车就只能加夜班或早班才能走曹门大街?”

“是呀,”文陆接着抱怨:“说是减轻车流量,其实是要面子不要里子。汴州也是开放城市了,不断有外宾来。当局嫌我们这样的车落后、难看,给社会主义丢人,所以都贬到晚上,免得外国人看见笑话。”

“那晚上老外们就不出来,看不见?”

“咳,您怎么这点心眼都转不过来?晚上外宾们都被安排宴会、看戏、打台球,谁还专门溜出来,去关心你这城市有没有光脊梁的拉排子车?”

“这叫社会主义的家丑不可外扬!”云英感慨地说。

“驴屎蛋子外面光!”文陆粗俗地说。

车行至曹门与宋门之间……

倘若信步漫游的话,这一带虽不算是风景点却也是个差强人意的地方。在偏西太阳的明亮背景下,高大灰暗的城墙经河水的反衬、添上一层浅褐,仿佛也具有了流动感。河岸边的古柳‘絮花期’已过,浓叶婆娑;有鸟在鸣啼,蛙声阵阵,蜻蜓点水,偶而还可看到一、二只野鸭凫过;更令人惬意地是由于没有人家、商户而显得静谧、深邃。这一切在深受房荒、居住拥挤之苦的青年人世界里,自然而然地成为最中意的情侣幽会之地。因此它获得一个听来不知其所云但细想即会忍俊不禁的称号:“林肯道”。

“林”者树林也,“肯”是其谐音啃,即林中啃吻。

倘或仅止于“吻”也就罢了,也不失为“风流雅望”。可惜的是火热情怀的旷男怨女多半忍不住“越位”,兴之所至秽不堪言。因此被当局也认为是一带最伤“风化”的地区,是治安重点。凡是被称为“重点”的地方,对某些人来说就是可以恣意所为的地方。

马路对面左前方是一片小桦树林,文陆开到这里把车刹住,他回头对着二人赧颜地说:“对不起二位,我得下车去,找地方……方便、方便……”

文隆竟有同感,他不顾云英有什么反应便说:“我也去,都是那瓶‘可乐’闹的。”

因为这两“兄弟”是外来人,不知道这“林肯道”的来历。云英想劝二人暂时忍耐、不要在这里停车,以免遇到不雅之事。但毕竟面对的是两个还并不算知己的男人,那“有伤风化”之事难以出口。因此只好什么不说,任他们向桦树林区奔去。

云英也跳下车来活动、活动手脚。她登上一个水泥石墩举目四望,同时从相机的镜头中选择景点,练习取景技巧……

忽然,她听到某种动静。通过镜头向声音来源寻去,只见在一棵大柳树后,退着走出一人。他右手提着一只短棍,左手却举着一件花色衣服,而那衣服的一角又似被别人牵着,绷的很紧。这人对着树后嘻笑地说:“出来,出来……”

循着衣服露出一只光洁的手臂,再露出肩膀,最后终于全部露出一个完全袒裸的后背。

紧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树后跳出,“咕通”跪在草地上,口中连声哀告:“同志,同志!……我身上的东西,钱,全归你,只求您饶过这一回……求您,求您!……”

那光裸后背的人转过身也跪下:“求您,求您!…大哥!先让我穿上衣裳。”

这是位女子!

这种场面一看就懂:一对偷情冤家被人拿住,并且想让他们当众出丑。

从不同角度又跳出两个人,都手持警棍佩着“联防”袖标。

拿花衣的“联防”用警棍拨着女子掩在胸前的左手:“事都干了,还害什么羞?有没有衣服算什么,坦白一点,让大家都看看!……”

女子叩头大哭:“您行行好,让我穿上衣裳!……”

“哭什么!你怕来看的人少?”另一个“联防”凶狠地说。他的左手持着一顶卷起的帽子,云英觉得此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

那女子不敢再放大声,只好低头啜泣。

手持帽子的“联防”用警棍指着女子:“抬起头来!”

女子不动,头低得更利害了。

“联防”用警棍先向女子下颏一挑,再冷不防的向胸部一插。那女子大概怕警棍打伤自己、不由得将头抬起,而那护胸的左手也就被棍子强力拨开。

不是恶作剧、低级趣味,也不是下流、占小便宜,而是乘人之危、公然调戏!

一股愤怒之情猛然涌上胸头,云英忘掉一切顾虑打开镜头,迅速按动快门。在警棍仍抵住女子乳头的时机“卡哒、卡哒”拍下两张,等那人听得相机声抬头看时又是一张“正脸照”。

自恃以“执法”为名义可以胡作非为的三名“联防”,再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被人记录入镜头,禁不住心慌胆虚,不约而同地向摄影者围来。这却无形中救了那对偷情者,男子趁“联防”注意力不及,猛地一把抢过花衫披在女方身上,二人狼狈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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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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