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文)
***
月底的星期天到了。早饭时,遇杨红蔓、黄琳问我:“诗社聚会的事,忘了没有?”
我说:“怎么会呢?别忘了,我还是个元老哩。”
她们知我是在开玩笑,笑笑嘻嘻地走了。饭后,我前往海棠园。正是孟夏时节,园内一派生机,自不必说。尤其是丹阳初上,清露降了一夜,园中到处是草香、树香、花香。其中清新之气,沁人肺腑,更不待言了。
古丽、杨红蔓、黄琳、瓦娜早就来了。我离海棠园还有十多米,古丽便说:“天民兄,这是最后一次聚社吟咏了。”
我笑道:“何必如此悲观,日后,虽说天南海北,但以现代交通的便利,到一起把酒吟诗的机会多哩。”
这时李少川、王文贞、马兰、文星、李铁山来了,其中马兰、文星二女生叽叽喳喳,犹如黄鹂鸟一般,噪而悦耳。
“今天该我们多做几首诗,为大哥大姐送行了。”
“到时让你们做个够,不合格的,可要罚你们替我们背书包哟!”古丽、瓦娜说。
黄琳说:“今日我们可要限题、限韵,到时非把你们的汗难出来。”
这时黄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何必都来老夫子的那一套,八十年代了,做诗非得限题、限韵么?”
不一会儿,人到海棠丛边,几个女生又是一阵问好与嘻笑。
黄芳说:“今天我们人大那边堵车了,来晚了,很抱歉。”
另几个女生说:“等会罚你多做二首诗就行了。”
“应该扣交通部长的工资才公平呀。”黄芳说。又问李铁山:“今天我们聚社有什么章程?”
李铁山:“我们原先十六人,吴安石、王德茂出家了。这阵还不知在哪个深山古寺看行云流水了,成莉芝、谢林出国,刘永勤病得住院,只剩下我们十一个人了。章程得靠这十一个人订立呀。”
古丽:“我看不要章程,自由谈论,随心所欲,愿做诗的就做几首,不愿做的,就在旁边当听众,到将来我请各位到金山南麓,梅柳原上,那时订个章程,好好乐一乐,怎么样?”大家都乐了。
“听说你故乡阿尔泰山离内陆很远,我们要是步行去,非得成为老太婆不可。”
大家又是一阵开心大笑。这时一个粗旷的声音传来:“几位老兄,叫我好找啊!”
我们抬头寻声望去,只见别了二年的张武提个包走了过来。认识他的几个诗友,全都迎了上去,没见过面的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
张武坐到一石凳上,说:“二年没见面,还真想啊!”
“可不是么,不知你这几年究竟怎样?”
张武看了看周围,说:“我的事等会说,看来你们有了不少新诗友了。”
他跟几个新诗友默点致意后,又说:“我这次到东北出差,顺便过来,刚才我找到宿舍,没人,一想可能在这海棠丛边会碰到熟人。又有人说你们可能在这里聚会,所以就过来了。”
我问:“你从前要的李承德、杨夷山的地址,后来通信没有呢?”
张武:“通了。这次我必去李夫子处玩玩,他调到延边大学教书了,听说,正在筹划出版著作。杨夷山也到了苏南乡镇企业工作了,收入毕竟高多了。光奖金就足以养马健行父母及他自己的妻小。他还打算不久重回甘南,到那里办厂,和我所在的厂子联营。”
他顿一顿又说:“怎么今天无酒?诗社聚会,怎么能无酒?”
于是掏出几十元钱,交给李少川、王文贞:
“你们两位辛苦一下,去买些酒、水果、点心。”
大家这才发现此次聚会,无筹划,竟连平素大家的爱好也忘掉了。
不一会儿,李、王每人搬了两箱啤酒,以及许多水果和点心。于是大家便开始饮酒了。古丽、瓦娜、杨红蔓、黄琳在一边说悄悄话。
古丽:“当时莉芝临走时留了五百元钱,我们都寄给步姐300元,寄给杨雪贞父母200元。要是留五十元,也不致于最后一次聚社还要过路的老诗友掏钱花费了。”
瓦娜:“他是上帝派来解危的呀。”
蔓、琳:“不是没钱,是忘了,昨天我们都接到家中的汇款,只是临近放假,考试多,见面又激动,竟没了主张,忘了聚社该有的助兴之物。看来,我们将来都不是好的贤内助。”
相互一推,几人噗哧哧地笑。
又过一会,张武起身道:“我的火车要到点了,各位将来有什么困难,给我写信。”
大家知道挽留不住他,将他送至校大门口,然后回到海棠丛边。
海棠丛边又是欢声笑语不断。
瓦娜:“我们这位伊犁老大哥,真正是哈萨克人的性格。”
“那你将来毕业了,去苏南找他,嫁给他。”古丽、蔓、琳说。
瓦娜脸一红,说:“你们几个淘气包,见到我就拿我开心,你们嫁给他吧!”
“这也是美事,将来我们当伴娘。哈萨克与俄罗斯,格律上也是好的一对。”马兰、文星、黄芳又是应和又是哈哈大笑。
瓦娜寡不敌众,说:“你们将来都嫁给哈萨克吧。”
我说:“你们几个真要是替瓦娜做红娘,张武的女友水芳,会找你们算账的。”
接着我把水芳、木子萍的事讲了一遍。
“这样就作罢吧,我们也不敢当伴娘了。”
古丽:“言归正传吧。”
黄芳:“到底如何进行?”
这时李铁山说:“今日一聚,实为难得,当然是自由发挥,不限题韵,才符合自由精神。”
大家一向尊重李铁山,又乐得自由发挥,纷纷表示同意。
古丽:“趁这孟夏晴光,我们各自结伴,先游园,后做诗,如何?”
大家也说好。
于是瓦娜、李少川、王文贞、杨红蔓四人去西海棠丛边游玩了,马兰、文星、黄芳、李铁山向广场南头踱步,黄琳、古丽坐在原地。黄琳与古丽两人只要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我插不上嘴,只得饮酒沉思。心想,这园林也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欣赏。物也日新,人亦日新,而交臂过后何时重逢呢?
一边想一边凝望园中的一草一木,有一种永无重逢之日的怅恨。突然黄琳说:“你想什么?那样出神?”
我半响才缓缓回答说:“想这园林要与我们永别了。”
黄琳:“将来你来京,过来看看,不就得啦?”
我:“将来之我非今我,将来之园非今园。所以我看不够眼前的海棠园呀!”
黄琳:“看不够这园林?提醒我了,等会,我把汤显祖的《好姐姐》一曲改一下,不就可以交卷了?”
我、古丽问:“如何改是好?”
黄琳说:“改诗是偷懒了,但也符合我的实际心情。比方说,近来我一直埋头书本,应付考试,猛然间来到这海棠园,光景明媚,感兴顿生,于是这样吟咏--
原来那满树芳菲落尽,似这般一园只余绿影。
翻飞蜂蝶倦无言,黄鹂无聊啄乳杏。
云天碧透,棠丛初醒;披翠红栏,柳摇不定。
俄语堂人,醉看了楼前棠下夏晨景。”
古丽:“套得虽不如汤显祖原曲好,但感兴如此,又能和盘托出,也不失有真情有真性了。你们将来要是到我家乡玩,你们便会发现夏天的金山南麓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园林。天民兄与琳姐,什么时候能前往一游?”
我:“常听你讲述草原美景,也曾受你诗文诱发心神。将来一定会去的。”
“我也心仪已久。”黄琳说。
古丽:“到时我会用最好的奶茶招待你们。”
我:“古丽,你趁这时间,吟首诗给我们听听,也算是很好的招待了。”
古丽:“好吧,凑些词句,送给嘉宾。
《七绝.无题》:
春色何须快步飞,匆匆丢下海棠肥。
三年多少如花梦,空向园前朝露微。”
我:“古丽有急才,绝句做得一向比我们好。”
古丽:“心有所感,不发不舒!想来你我天各一方,棠前聚会;将成记忆,反思之下,化为字句了。我再吟一首吧。《七绝.无题》。
诗魂棠影别清朝,西北东南两地遥。
举酒难消千古恨,金山麓下自窕窍。”
黄琳:“还没分手,已感金山下孤自一人,太悲观了吧!”
古丽微微一笑。
我:“刚才心情颇好,怎么突然转入如此的悲伤?”
古丽:“这大概就是‘易’吧,‘生生之谓易’,你是知道的。佛教所说的动静无常,也是此意吧。”又是淡然一笑。继续说:“你看那朝光,刚才还胭红一片,现在却白光耀眼了。世上岂有一物不处变化中呢?”@(待续)
(点阅【小说:海棠诗社】系列文章。)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