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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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过后,我到医院看望鲍士奇,赵、钱、孙、李都在。
赵说:“如此大好时期,我们是不是也推选人竞选?这样练练兵不是很好么?”
另几个都说这注意好。鲍士奇问我意见,我说:“已有许多人站出来了,我们还是应沉下心,积累更多的实用的知识和技能,社会的大舞台在等着我们,将来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鲍说:“也对,多拉人去舞台学习、观摩,甚至多喝采也是尽力了,何必非亲自上台不可。看样会有秋后算账的事。有些人对竞选恨得牙根发痒。不过不好下手罢了。我们不是怕,而是要讲究点策略,若没有人出来,那我们义无反顾了,既有人出来,我们在台下为之呼应,等于一样地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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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电化教室又是演讲。校园的热闹劲使我想起了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这种百家争鸣的局面,表面上看乱哄哄的,各种声音此伏彼起,甚至常常争得面红耳赤,但各种见解、看法,一经台上公开的交锋,优劣好坏立即暴露无余了。
正恰瓦娜也来听演讲,她告诉我,说:“我昨天去民族学院,听马刚说你们从前有个诗友叫醉仙的死了。”
我问:“怎么死的?”
瓦娜说:“喝酒喝死的。真好笑,听说平时他也喝不起茅台,几个月前拿了一笔奖金,买了一瓶,送给他岳父。他岳父舍不得一人喝,知他好酒,邀至一处。他岳父只喝几盅,余下皆醉仙独饮,谁知酒里有一六0五成分,就死了。他岳父幸好喝得少,只住了几天院。”
我说:“马刚怎么知道如此详细?”
瓦娜说:“据说是那个张武出差,绕道去探望醉仙,谁知他已成仙二个月了。于是就写信到民族学院。”
要是平素听到此事,我幸许会伤感一番,这阵儿,满脑子是竞选演讲的事,没将醉仙之事放在心上,只是诺诺应付。
瓦娜又说:“香山聚会,你去么?”
我说:“看情况。几年来,不但我,就是整个诗社的功夫都很浅,写出来的免不了堆砌与无病呻吟。我二十出头了,有时间还是多学点实用的知识和技能。”
瓦娜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生产物质资料,需要实用的知识与技能;但人是有精神需要的,心灵需要满足与净化,难道用诗歌来满足净化心灵,不算是实用么?诗歌是养心的实用品呀!为什么要把二者对立起来?”
这时,杨红蔓和几个男同学一起过来,其中一个人说:“诗与酒的确会使人疯掉,你们看张武给杨红蔓的信中,提到的那个醉仙,不就是好例证么?”
杨红蔓说:“你乱讲什么呀?人家是误食伪劣产品,那是奸商用一六0五农药调制的假茅台。”
一个北京口音的男生说:“昨儿我回家,我的小妹妹和几个小孩在巷子里说童谣,什么‘止痛片不止痛,茅台酒毒死人’呀等等,真玄乎!连小孩也知道了。”
不一会,有人说演讲会开始了,大家散了,各找各的坐位。
不到十天,竞选之风过去了。校园突然冷寂沉闷下来。大家面容严肃起来,说话也有些窃窃之态,见生人来,或散开,或换话题。原来是上面正式干涉了。各系已开始整顿,校园中传说某某硬气不认错,某某软了下来,写了检讨交给系领导。
大家一下子由兴高采烈转为忧心忡忡。我遇到哲学系黄本功两次,好在他并无灰心的样子,对我说了“好好积累知识,未来属于年轻人的”等等。
一天下午三、四点许,我在水房打开水,忽听了几个女生说:“不好了,打死人了。”
另外有的说:“该打死的。这流氓竟窜到校园来干坏事来了!”
还有一个说:“真万幸啊!刚才我的同学是聪明人,一进厕所,望见一双大男人的鞋,便悄悄出来,邀几个男生。正巧体育系的几个大个子来玩,都跑了过去,一会儿就打死了。”
晚上,我在图书馆前碰到黄琳、杨红蔓几个女生,问:“下午听说女生楼打死人是怎么回事?”
黄琳说:“是的,有个流氓不知什么时候,躲到我们对过那楼三楼的厕所里,被十几个男生,一混而上,几下子就打死了。还有你们的会员在里头,他们还说:‘那小丫头养的,一点也不经打,怎么几下子就断气了。’依我看打死活该。”
杨红蔓及另几位女生都显得气呼呼的,一齐说:“是呀,自作自受。不打死,还不知哪个女生在那流氓手里遭殃哩。”
我本来一下午,就一直考虑不该打死,这时听到她们异口同声,没有一个想到那人的人身权利,心里好生气,大声喊道:“你们读那么多书,还不知人权是什么?这样的读书,有啥用?”掉头走了。
后面有个女生的声音:“这就怪了,这人咋神经起来?”
另一个说:“我看哪,大脑坏了,不正常,竟为那流氓辩护。”
我一人至海棠树旁,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想道:“那流氓固然是准备实施犯罪,但毕竟未遂,从法律的角度看,至多够劳教的。就是既遂,就是他犯下了该杀头的罪,他的人身权利也应得到保护呀!打死他的人,还有这些女生,没有一个人反思:我们有什么权利侵犯此人的人身权利呢?更没有人意识到就是罪人的人身权利也应受到保护呀!这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一窝蜂做出这样愚昧的无理性的勾当,不是文明社会的悲哀么?不是反人道主义教育体系的恶果么?更可气的是行凶的人中,竟有我们的会友,难道讨论兴利除害的结果该是这样的么?”
此时,有人叫我,说:“天民老兄,想什么?别把草坪踏坏了。”
我抬头一看,是吴安石、王德茂,李久通、周中正数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
我说:“想你们哪位高手下午在女生宿舍楼抓流氓的状举呀。”
王德茂说:“我们四人都在。刚才一路上讲的就是这事。”
我没好气地说:“这就是我们素常讨论的兴利除害的大事业么?”
李、周二人说:“我们也没想打死他,不过是上去闹几下,谁知那家伙不经打,就死了。”
压低声音,又说:“可别乱对别人讲呀!在场的人没一个承认大动手的,有个体育系的哥们真仗义,他揽得多些,说是他推一下,那流氓就跌死了。加上保卫科、校党委也帮忙,这事就了结了。”
我说:“这事也许目前了结了。但是没有了结啊!各位要是这样下去,还谈什么明德亲民,联合真理?我们没有权利殴打那个流氓,即使他犯了死罪,他的人身权利,仍然要受尊重。”
吴安石说:“古丽讲过,天民兄去年学了一年法律,想报考北大法律研究生,现在是活学活用。”
我听了他还是开玩笑,终于忍不住火气,大声冲着他们几个叫起来:“你们不是文明人,你们是野蛮人,至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野蛮人!连基本的是非之心都丢掉了,还谈什么继往开来!”
一转身,我去了图书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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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