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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小屋(3)

当一个人宣称自己和上帝共度了整个周末,而且还是在一栋山间小屋里,有谁不会感到怀疑呢?这就是《小屋》的故事。
作者:威廉·保罗·杨(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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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续前文

◎1 殊途同归

冻结成冰的雨滴刺痛他的脸颊和双手,他小心翼翼,在略微起伏的车道走上走下。他心想,自己看起来八成像个醉茫茫的水手,正轻手轻脚地前往下一间酒吧。人面对暴风雨的力道时,根本无法满怀自信地向前迈开步伐。狂风会把人痛殴一顿。麦肯必须先蹲下两次,最后才能像拥抱失联的朋友般抱住邮筒。

他暂停片刻,凝视这片被水晶吞没的美景。万物反射着光线,有助于营造傍晚明亮辉煌的景致。邻居田地上的树都披上半透明的斗蓬,每棵树都独树一格,却又在如斯的风貌下融为一体。那是个灿烂的世界,转瞬间,尽管只有短短的几秒,但那耀眼的光芒几乎将“巨恸”从麦肯的肩头移除了。

他花了近一分钟才撬开紧紧封住信箱门的冰。这番功夫的报偿是一封信,上面只打了他的名字,没有姓、没有邮票、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他在好奇下拆开信封的一端,但这可不是容易的差事,因为手指已经开始冻僵了。他转身背对凛冽的寒风,终于把那一小张没有折过的长方形信纸从巢中引出来。上面只用打字机打了几个字:

麦肯锡:

好一阵子没联络了,很想念你。
如果你想聚聚,下周末我会去小屋。

老爹

麦肯全身僵住,一股恶心的厌恶感辗过全身,随即又转为愤怒。他刻意尽量不去想小屋的事,但每每想到,他的思绪就不善良也不纯正。如果这是哪个人想出来的恶作剧点子,那他的确成功了。而署名“老爹”更让一切雪上加霜。

◎2 晦暗云集

像冰风暴这种让人分心的小事件,他倒是欢迎,可暂时让他离开那一直随侍在侧的伙伴:巨恸——这是他的称呼。

小蜜思消失的那年夏天之后不久,巨恸便笼罩在麦肯的肩头,像一条隐形却几乎伸手可及的厚重棉被。那重量使他的眼神迟滞、肩膀下沉。连努力抖落那件棉被都令他精疲力竭,仿佛他的臂膀已植入那绝望的阴暗褶层,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它的一部分。

他在这沉重的外袍下吃喝、工作、爱人、梦想、游玩,仿佛穿着铅制的浴袍,压得他垂头丧气,令他每天都要跋涉穿越吸尽万物色彩的消沉感。

有时,他可以感觉巨恸像挤压盘绕的大蟒蛇般逐渐绷紧他的胸膛和心脏,从他眼里挤出液体,直到他以为体内的水源枯竭为止。有些时候,他会梦到自己的脚陷入绵密不绝的泥淖,而他正好瞥见蜜思跑在他眼前的林木小径上,树林间闪动的野花一路点缀着她的红色棉质夏季洋装,她对背后跟踪的阴影浑然不觉。

虽然他发狂似地设法高声警告她要小心,却发不出声音,而他总是太迟或无力搭救她。他会猛然从床上坐直,汗水从被折磨不堪的身体上滴下,一波波憎恨、罪恶、懊悔的狂潮,如超现实的潮汐洪水般向他袭来。

◎4 巨恸

“麦肯,我们找到东西了,但不是好消息。”

他在脑海中搜寻恰当的字眼。“你们找到蜜思了吗?”他不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迫切需要知道。

“没有,我们没有找到她。”维考斯基停顿了一下,然后起身。“但是我需要你来指认我们在这座老旧小屋里找到的东西。我需要知道那是不是她生前──”她发现自己说溜了嘴,但为时已晚,“我是说,那是不是她的。”

他盯着地板,再度感觉自己像是有一百万岁那么老,他但愿自己可以变成一块没有感觉的大石头。

“喔,麦肯,对不起,”维考斯基向他道歉,同时站了起来。“这样吧,我们可以等一下再去指认,我只是以为……”

他无法抬起头看她,甚至连保持不崩溃地说点话都有困难。他感觉情绪的水坝将再度决堤。“现在就去看,”他细声咕哝。“应该知道的事,我都要知道。”

维考斯基一定对其他人做了手势,因为虽然麦肯什么都没听见,但在转身跟着探员走上通往小屋的那条短短小径时,突然感觉艾米尔和汤米一人扶着他的一只手臂。三个大男人勾着臂膀,用一种特殊的团结姿态一起行走,走向他们各自最恐怖的梦魇。

鉴识小组的一员打开小屋门让他们进去。由发电机供电的灯光照亮客厅的每个角落。靠墙排着的架子、一张旧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某人费力搬进来的旧沙发。

麦肯马上看到自己要来指认的物品,随即一转身,瘫倒在两个朋友的臂膀里,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壁炉旁的地板上,是蜜思被撕破且血迹斑斑的红色洋装。

* * *

巨恸已然降临,在不同程度上笼罩着接触过蜜思的每一个人的生活。麦肯和小娜算是合力度过了失去女儿的风暴,在某些方面也因而变得更亲密。小娜从一开始就一再清楚地表示,她不会为这件事责怪麦肯。可想而知,麦肯让自己摆脱这件事花的时间比小娜要久,即使只是摆脱一点点。

陷入“要是”的游戏中太容易了,一旦开始很快就会滑进绝望的溜滑梯。

要是他决定不带孩子去玩这一趟;要是他在他们吵着要划独木舟时拒绝;要是他在前一天就离开,要是,要是,要是。然后一切终归乌有。

无法埋葬蜜思的事实又扩大了他为人父的失败。她仍独自在森林某处的念头每天纠缠着他。如今,三年半过去了,蜜思已正式被推断为遇害。生活绝不可能再回归正常,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正常过。少了蜜思竟是如此空虚。

这场悲剧也加深了麦肯与上帝关系的裂痕,但他刻意忽略这种日益分离的感觉,反而试图拥抱一种刻苦自律、心如止水的信仰。即使麦肯在冷感中找到一些慰藉与平静,但他的双脚困于泥淖、无声的叫喊也无法拯救爱女的梦魇却没有停止。即使作恶梦的频率愈来愈少,欢笑及喜乐的时光渐渐回复,但他对这些却深感罪恶。

所以当麦肯收到“老爹”的纸条,叫他回到小屋与他会面时,此事当然非同小可。

上帝会写纸条吗?又为什么要选“小屋”──那是他至痛的象征啊?

上帝要与他见面,不愁没有更好的地方。他心里甚至出现一抹阴暗的想法,可能是杀手在嘲弄他,或想引诱他离开、让他家人脱离保护。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个残酷的玩笑。但为什么要署名“老爹”?(未完,待续)

——节录自《 小屋》/ 寂寞出版社

责任编辑: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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