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4)
你是否爱过,这是陈玉慧在旅行札记中提出的问题,她可能在雪梨与夏威夷或者开普敦与加州之间写下这个句子,在一个环绕五洲的百日旅行,一个从内心出发的行旅,前往乘车搭船坐飞机也不一定会抵达的目的地,作者叙述一个从外在世界回溯个人心灵的行旅。
■5月6日,上海豫园
豫园里也有奇木:白杨、红枫、女贞、紫薇等。豫园戏台也很壮观,可以想像四百年前主人生活的情调。只是园内假山及人造怪石太多,显得有些杂乱,像不成功的艺术品。喜欢江南庭园,有池塘、有凉亭、有走廊、有人性。也欣赏英式花园的一丝不苟,赏心悦目。
豫园商场都是人潮。坐在一家像古装拍片棚的客栈吃饭,食物一点都不精致,这让我们对台湾小吃更念念不忘。
来古玩市场的人很少,这可证明经济并非那么景气。两位自称表兄弟的上海男人,一位说他刚从美国回来,他们看起来比别人多出一份闲情雅致,但看起来也像公安局的人。
他们最后站在街边努力地猜我是那里人?其中一位忍不住问我到底来自何方?越南?台湾?香港?事实上他的猜测有一些根本的线索,我这个台湾女人身上穿着越南裁缝做的衣服而刚从香港来到此地。
到我而言,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要去那里?
在和平饭店龙凤厅里吃饭的客人大多是外国人,一些是在西门子公司上班的老德国人、从美国回来上海探亲的华侨、法国夫妇及他们在中国的朋友。我看了一眼德国人的餐桌,他们点的都是最复杂的菜色,他们还不明白家常菜比较好吃。而他们喝着啤酒,聊着他们的工作,也聊起上海。是的,上海,这个世界新都会。
和平酒吧的爵士乐队很中国,几个上年纪的中国乐师正努力地吹奏着〈夜来香〉。小喇叭乐手最卖力,他是今晚的明星。此外,大家的眼光都随着一位与老人共舞的翩翩女子,她的舞步并非绝佳,但她什么舞步都会跳,跳了一整晚。
一个原来站在吧台前的年轻上海男人对着他的女友跳舞,但很明显,男人心并非在女友身上,他只想自我表演,想吸引更多人的眼光。一个喝醉酒讲话非常大声的奥地利男人,费了一番口舌邀请一位平凡无奇的中年妇女下海跳舞,那中年上海女子一直听不懂他所说的话。我想奥地利男子今夜非常醉,非常寂寞。
还有另一个比他更寂寞的外国老男人一声不吭,站在酒吧前够久了。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他看到一个比他年轻的美国男人带着一位时髦长发的中国女孩进来,便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直看到他们走出去为止。他似乎在找一个今晚可以陪他、可以倾听他心事的女人,或任何女人。但是没人注意他,没人注意他。
这个酒吧适合一个长篇小说的开始地点。
上海外滩。往上海外滩的地下道里都是戴眼镜吹胡子的上海年轻人,他们贩卖像卓别林的化妆道具。撞见一对在火车上相遇的纽西兰夫妇,他们讶异地瞪着我,似乎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没错,在九龙往北京的特快车上,纽西兰人的妻子是东北人,她在餐车上不断以英文向她的丈夫介绍“新”的中国,而我就坐在他们身后吃着餐车上煮的名菜“炒鳝糊”。
似曾相识。我们曾在生命中的几个小时中交会,若非我现在笔记下来,我们只是路过的人。◇(待续)
--节录自《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远足文化公司
【关于陈玉慧】
一个跨文化、跨领域的全方位创作者,长期旅居欧洲,集作家、演员、导演、编剧于一身,并曾任联合报驻欧洲特派员多年,同时也是多家德语媒体特约撰稿人、国际文化活动策展人,曾策划台湾与德国连线合作的大型戏剧节目,以及台北国家戏“剧院世界之窗”活动中,策划《德国狂潮》。
小说创作《征婚启事》,畅销多年,改编成舞台剧和电影、电视也都脍炙人口,《海神家族》更获得台湾国家文学奖和红楼梦长篇小说评审奖,并已译成外语版本在国外发行,且已改编成歌剧。
责任编辑: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