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仕:说说我的故事(中)

人气 525

【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2016年10月02日讯】57反右运动和文革,这两场针对文化和文化人的运动,致使那些忧国忧民的中国文化菁英,或是被迫害致死,或是被打断脊梁。中共无神论的党文化,将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几乎摧毁殆尽。

57年反右中,学院领导对父亲说:“老管,你写字又好又快,负责记录。”父亲只需低头记录别人的话,不用说自己的话。因此,他躲过了一劫,没被打成右派。但是,他的很多同事、朋友、熟人都成了右派。

“木乃伊”朋友 右派严老师

严老师和父亲是莫逆之交。他出狱后,和父亲有张侧身合影。两张脸庞同样消瘦,太阳穴是坑,腮帮是坑,喉结超大。相片底下父亲写了仨字:木乃伊。看了二人多封书信,才理解图说“木乃伊”,不仅在自嘲相貌,也在寓意心灵:他们在中共独裁政权下,心已死,犹如“木乃伊”。

严老师是上海人,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父亲曾是国民党政府南京卫戍部队的司令长官。57年他被大成了右派,被判刑20年入狱。

严太太和他离婚后,带着儿子改嫁,与第二个丈夫又有了两个女儿。似乎是命运捉弄人。20年后,当严老师拖着一身病痛从监狱出来时,严太太的后任丈夫去世了,这促成了他们的复婚。

严老师说他在监狱里又读了一遍二十四史,对共产党认识得更清楚了,很多不解释然了。为了儿孙有个名分上的归属,他同意了复婚。但是,可以上门一起吃饭,而坚决不在妻子家过夜。

严太太是英文老师。她时常用手绢捂着鼻子,红着眼圈敲我家的房门。当我打开门,请她进来时,她却从不跟我说话,甚至都不看着我,直视父亲房间而去。只见房门被轻轻推上,但仍能听见她嘤嘤的哭泣声和父亲轻轻的劝慰声。

她不看我一眼,不说一句话,在街上碰到我,也装作不认识。我想,她一定是为当初和严老师离婚这件事,感到颜面尽失,而抬不起头来?

复婚后,严太太对丈夫特别好。但是严老师就是不原谅她。学校分房子,严老师可以要大房子,他非要一人住的小房子,怎么劝也不听。

严老师死于肺癌。他住医院时,严太太每天跑医院,给丈夫送饭,端屎端尿。但是直到他闭眼,也没原谅她。

父亲提过他们,说二人当初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美满婚姻,完全是被一场无中生有的政治运动毁了。俩人骨子里都很清高,严老师更传统一些,但是,他太苛求了,拿王宝钏等薛平贵18年寒窑之苦比,不现实啊!严太太自己出身不好,再背一个“政治犯”家属,带着“狗崽子”,背井离乡在石家庄,比王宝钏难啊!

“我们一家人和你划清界限了!”

家属大院里有个女党员,反右时表现积极。她丈夫是外单位的一个工程师,突然被划为右派了。她生第四个孩子时,丈夫被看管交代问题。一个星期后,丈夫被放出来。他听说妻子生了个男孩,喜出望外。他家辈辈单传,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女儿。

当他回到家,走进母子房间时,只见妻子,迅速拿起床头一张报纸,挡住了婴儿的脸,对他说:“我们一家人和你划清界限了!”

丈夫先是一愣,待醒过味儿来,转身出去了。夜里,他们的二女儿上厕所推开门,看见爸爸吊死在水管上了。

廖阿姨和混血儿

廖阿姨是父母在石家庄的北京朋友。廖阿姨年轻时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工作。一个德籍老师经常去馆里看书借书,两个人年龄相当情趣相投,日久生情,随后结婚生子。

但好景不长,二战结束了,做为战败国的国民,廖阿姨的德国丈夫被限期离开中国,真可谓棒打鸳鸯不散也得散。生离死别,天各一方。

德国夫君的命运不得而知,但是廖阿姨和儿子诺诺的苦难正慢慢降临。

北京“解放”后,廖阿姨因涉外婚姻被轰出北京,在石家庄遇到父亲他们那批被逐出北京的“敌对分子”,他们同是天涯伦落人。父亲说过,“她比我们更难,她还拖个混血的孩子”。

由此,廖阿姨也成为历次政治运动的“运动员”。五七年反右后,我父母结识了一位未婚的右派曹叔叔,便把他和廖阿姨撮合在一起。因男方是右派,夫妻双双被下放到比石家庄更低一级的邯郸去了。临别父母亲对他俩说:你们是一棵藤上的一对苦瓜,互相珍惜,相依为命吧。

廖阿姨和前夫德国人生的儿子诺诺,从小患有先天小儿麻癖症,他总是一瘸一拐的跟在母亲身后。二十年后,和父亲再相遇时,廖阿姨说到儿子诺诺。

可想而知,诺诺比别的“狗崽子”更受欺凌。他长着混血儿的脸,又拖着一条残疾的腿,这就已经注定了诺诺在这个国度里的悲苦命运。儿子受苦,母亲更是苦不堪言,她时时在承受着儿子从肉体到心灵上的痛苦。

那些年里,我们这些“黑五类子女”没有上大学、当兵、去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就业的机会。不能在国营大企业工作,只能去工资待遇低的集体小厂就业。我们尚且如此,诺诺不及我们这样的二等公民,他在这个国家里什么权利都没有,想找份糊口谋生的工作都不行。招聘单位,一看他档案,就皱着眉头合上了。也难怪,那时候,“混血儿”被人辱骂为“杂种”,和外国人有染的母亲有“里通外国”嫌疑。所以诺诺二十多岁了还靠家里养着,不给他自食其力的机会。

终于有一个单位肯要他了,废品回收公司。其实就是老百姓说的“捡破烂”的活,一个又脏又累、没人爱去的地方,还是个临时工。对诺诺来讲,能够自己养活自己,能减轻母亲心理和经济上的负担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诺诺勤勤恳恳,不怕脏不怕累,博得废品回收公司上上下下好评。他每天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离开。自己的活干完了干别人的活。人前人后都一样的表现。诺诺的人品和工作态度,尤其感动了公司里的一个人——公司领导,他简直不相信,在中国大锅饭体制下,竟然还有诺诺这样自觉自愿实干苦干的人?!他升迁时带走了诺诺。从此,诺诺有了一份正式工作。

诺诺调到新单位后依旧兢兢业业。这位有着德国血统的残疾人,先当了区劳模,又当了省劳模。每次诺诺到省城开会,他都会奉母亲之命来看望我父亲。父亲很少如此地夸赞一个人:“诺诺人性好,人品好。”

我认识很多当年的“狗崽子”,他们都曾有过良好的家庭教育,长大后在工作态度上往往也象诺诺一样忠于职守,因此被中共拉进了邪党。出身于有中国传统文化底蕴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一般不离谱,尚有传统道德、良知善念。而他们不应该是中共脸上的脂粉,为中共脸上贴金。为后代的平安幸福,当年制造父辈苦难的历史不该遗忘。所以我常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扼腕痛惜。

意大利原装小提琴,让红卫兵一脚踩进音箱里

在一起玩耍长大的保康,他妈是教外文的。父亲说她上过两回大学,是马思聪的收门弟子。文革时,她的那把大利原装小提琴,被抄家的红卫兵一脚踩进音箱里。这把琴是大利著名工匠18XX年制作的原装真品。后来我女儿考音乐学院时,考官提到这位工匠和他制作的提琴,说现在全世界只剩52把了,而且与年递减。文革前一定比52把多,其中包括保康他妈那把。

儿子保康看着流泪的母亲说:“妈妈,我给您做一把!”后来,他真的用一块木头抠出了一把小提琴。母亲看着这把不出声的木头琴,流泪不止。

保康爸爸是省医科大学胸外科专家,改革开放后,去日本讲学时,通过日本朋友,买到了那把提琴的1:1制作图纸。从此,保康埋头做提琴。他做出了一把把真提琴,能出声。他选了一把满意的,邮寄给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小提琴制作大奖赛评委会。评委会每两年评比一次。他的提琴第一次参赛,人家取前12名,他是第13名。评委会来信,邀请他带琴亲自赴美参赛。

去美国?谈何容易!八零年代,还很少有因私护照。不是美国签证问题,而是中国政府不给公民护照。后来可以去香港了,还是不能去美国。他就每两年邮寄过去一把琴。大概是八零年代末,评委会终于给了他金奖的荣誉,并打来越洋电话祝贺。他太太告诉电话那头:“我先生是个失聪的人。”听电话的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懂提琴的人都知道,提琴里面有个琴柱,提琴制作人都必须会调琴柱,调得差一点,音色会差很多。据说,失聪的人,听人说话都是重音儿,别说调琴了,所以令人震惊。

保康是因为小时发烧打链霉素导致的耳聋,属于中国特色的链霉素受害群体。家里发现孩子失聪,如五雷轰顶。母亲让儿子摸着自己脖颈的发声部位,看着口型,教他叫出“妈妈”的。

红卫兵抄家,把母亲的骨灰盒都打开了

我妈得了肺结核,62年在石家庄去世的。文革66年10月,我回家一开门,见爸爸坐在地板上。他人很瘦,膝盖高过肩头。平时很注重仪表,斯文儒雅的父亲。怎么成这样了?父亲一看是我,眼睛片后面的一双大眼流露出惊恐,低声说:“出去!出去!”我一看,满屋的红卫兵。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这样过,吓得我拉上房门就跑出去了。

那天发生了什么,父亲从来没跟我说过。后来,八零年代,在街上碰到他一个学生对我说:“你知道吗?66年,抄你们家,学生把你妈的骨灰盒都打开了!”我没听父亲说过,回家问这事,他顿时老泪纵横,之后说了一句:共产党踹寡妇门,掘绝户坟,是中国历史上最坏的政权!”

地上的粉笔字留言

68年我14岁,因为出身不好在学校挨批斗。那时,我想下乡投奔农村亲戚,甚至不想活了,给自己设计过各种寻死的方式。有一天,校长把我叫进办公室,对我说了三句话:“你爸爸来过了你不要下乡,不会总这样的!”从那以后,班主任不再带领全班同学批斗我了。

68年学校老师都背着行李走。父亲回家没见到我,用粉笔在地上给我留言:我要去五七干校了。切记:1,不可以隆火。(怕我煤气中毒)2,不可以去大食堂吃饭。(怕有坏人欺负我)给我留了十五块钱,让我再向我哥要十五块。那时候,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有三十块钱,美坏了,整天买猪蹄馒头吃。

但是,一连好几天,夜里老有人敲门。来人想干什么?家徒四壁,连书都没了,只一床被褥。脸盆里的水结着冰。我顶着被子,趴在枕头上,又冷又害怕,一直哆嗦到天明。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谁敲的门。

后来我哥回来了,夜里就不敲门了。父亲说,这是我不让你去大食堂吃饭的缘故,有人知道你一个人在家,是奔你来的。什么工宣队、军宣队,是流氓队。

父亲后来告诉了我,当初拦我下乡投奔亲戚的原因,“你是不知道深浅,要是去了,你现在就是二傻子媳妇,不嫁也得嫁!”

继母疯了

62年母亲病逝,后来父亲续弦了。本以为是农村小学教员的继母为人朴实,能多照顾我们,但我们之间不亲近,也不住在一起。这可能是缘分不够。

1967年11月份,我从北京躲避武斗回来,父亲接的我,放下行李对我说:我带你去省二院看看你妈。我问她怎么了?父亲说:她疯了。我吓的“啊”了一声,问怎么疯的?父亲说,学生准备斗她,给她糊了一个高帽子,她正好从办公室门口过看到那顶高帽子,还没看清罪名呢,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就吓得疯了,整夜不睡觉,嘴里念念有词的在房间里走绺。

出事后,父亲不知道。是继母家的邻居打电话到父亲住的家属院找父亲。门卫接了电话不管叫父亲来听电话,因为父亲是黑帮份子。最后邻居急了说:“我们也只是邻居,他老婆疯了,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没人管!”这样门卫才通知父亲。

想去探望继母得向红卫兵请假。遭训斥后,约法三章,总算放行了。父亲先把妹妹托付给了邻居,每月付30元,然后带继母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门诊一看那个医生,父亲偷着乐了。见那名医生戴着一个大黑牌子,写着:打倒学术权威某某某。父亲马上低声对他说:“我跟你一样。她,(指着继母)学生要斗她,把她吓疯了。拜托了,能让她住多长时间的医院,就让她住多长吧。”那个医生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果然,继母凭借医生的诊断证明和医嘱,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躲过了“红色风暴”。从此以后再也没回去教书,直到文革结束。

“那真是苍天有眼啊!”每当化险为夷时,父亲都说这句话。

父亲也差点儿疯了

1968年5月,红旗杂志有篇社论,标题是《清除国民党的残渣余孽》。那时我还不知道父亲曾经在国民党政府谋过差事,但是对这个标题格外敏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暗自祈祷,这和我们没关系,但是心里就是不踏实。只知道父亲有历史问题,具体什么问题不清楚。很多事情父亲不和我们说,是怕我们承受不住压力,也怕我们不知深浅说出去再找麻烦。

针对父亲历史问题的运动来了,才知道他在剿共委员会干过,我心里害怕极了。那时已经不让父亲回家过夜了,但中午还可以回来看看我。有一天,我在食堂吃完饭回家,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父亲回来了,他没出声,我没在意,还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突然,父亲用着从来没有的怪调对我说:“你在看什么书啊!”我听后一惊,感觉不对劲,抬头看到的是父亲一双变形的大眼睛,透过眼镜镜片向我投来惊恐的眼神。我“哇”的一声吓得跑了出去,跑向了学校的那块麦子地,跑进了麦子地的深处,坐在地上哇哇的哭,哭了好一会。害怕、担心、伤心、委屈一股脑涌上心。爸爸疯了怎么办?怎么办?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那我就去死。

68年5月,我刚升入初中,班主任正领着全班同学在批斗我,因为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和官僚出身,是双料反革命份子,所以我就成了全班唯一的双料狗崽子。

整整一个星期里,中午我都没敢回家,我怕再遇到异样的父亲,和他那双刺我心的眼神。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对我讲话的父亲永远是位幼儿教师,他给予了我父爱、母爱,双重的呵护和慈爱。

他是如何被审查的?他们给他多大的压力?他好像承受不住了!想到这些,我更多的是耽心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吃完午饭,我没去麦子地躲着,回了家,父亲不在。不一会儿,父亲回来了。我先找寻他的眼睛,透过镜片我看到了以前熟悉的眼神,知道父亲没事了。父亲用以往温和的声音问:吃过了么?我回答:吃过了。这一问一答,终于结束了我一生中最痛楚、恐怖的一个星期。

以后多年的日子里,我们父女俩从来没有问过,在那一个星期里,彼此是怎么度过的?

父亲险些没了命

1970年春的一天,校长把我找去了,是父亲学校来了三个人来调查。当我走进校长办公室和来人的眼神相撞时,我感到来者不善。“你说说你父亲平时怎么给你留口信儿?”三个人轮流厉声厉色地追问我。不知道父亲又捅了什么漏子了?让他们如此这般。

我的脑子飞转着,实在猜不出父亲那边出了什么事?到底应该怎样回答,才能把对父亲的伤害降到最低?仨人逼我回答问题,我不能不说:“他用粉笔写在地上,写上1让我干这个,2让我干那个,还把他的话用粉笔圈个小圈,提醒我注意。”一人说:“你写写看!”我便拿粉笔在地上写给他们看。“还有吗?”我说他常这样留言。

他们又问:”他有习惯在纸上给你们留言吗?而且还习惯垫着东西写?”我说:“没有过。”他们听了好像不满意,接着盘问了好半天,显得挺扫兴的。临走还不忘扔下一句话:“要和你爸划清界线!”我目送他们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咬着牙没哭出来。

中午放学了,我飞快的跑回了家,父亲不在家。我又胡思乱想:不回来,那一定是出事了!我根本就坐不住,在屋里转悠。突然房门打开了,父亲默默走进来,我高兴地哭了。父亲听我讲了上午发生的事情,说:“我差点当了现行反革命份子。”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上个星期老师们组织学习去年十月份的红旗杂志社论。在这里说明一下:父亲不属老师类,属于黑帮类。有的老师收入不多,舍不得花钱买这种非工具类的书,他们就借着看看。父亲说:我也不是喜欢才去买,是因为买这类书允许出校门逛书店,平时是没有出校门的权利,借此可以放松一下。

那一期的红旗杂志封面是毛贼的头像。政治学习最无聊,互相大眼瞪小眼,但要紧绷阶级斗争一根弦。结果有人就观察到父亲那本杂志封面上的毛贼象有问题,毛象头部有一圈圈的阴影。有人举报后,“阴影”成事件,引起喧然大波。专政队先把父亲找了去,训斥道:“说!为什么在我们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头上画圈圈?”看到对方手里那本挥来挥去的杂志,父亲突然明白了他们嚷嚷的原因了。“这不是我干的,我没有这种书写习惯。”专政队不信,说,你先回去,随时等我们传唤。

一位女老师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父亲买杂志回来,被吩咐快去排版,就顺手把杂志放在了一边。这时一男老师过来要在一张纸上写序号,就顺手拿起那本杂志垫在了纸下,写带圈的1。万幸的是,据女老师提供的线索,居然找到了那张原始证据的纸,上面书写的字迹和杂志上的阴影完全吻合。至此,父亲“蓄意侮辱伟大领袖”的重大嫌疑才被解除。

而真正“作案”的那个男老师,因为是党员,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父亲说他这一生中,有两位“贵人”让他逢凶化吉。一位是原干部学校校长,57年反右时一句话:“老管你的字好,你做记录。”救了他。做记录不用发言,不发言就揪不住辫子打不成棒子,父亲果然没当右派。再一位,就是这位女老师凭良心给父亲作证,洗刷了不白之冤。否则,父亲就成了现行反革命,轻则坐牢,重则枪毙。

事后过后,有一天,父亲第一次对我说:“红五啊,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如果爸爸哪一天回不来,你要活下去,要照顾好你自己。我知道啊,共产党对我们是想斩尽杀绝!”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我再没有可依靠的人了。哥哥已经去了下面的水泥厂,我想像不出,剩下我一人怎么活下去?

家谱和乾隆赐的“斗方”都沤成纸浆埋了

一尺厚的家谱,都是宣纸毛笔写的,连同乾隆皇上赐给管家的“斗方”,一块毁了。当时都不敢烧,北京那时候,一见谁家冒烟,红卫兵就冲进去打砸抢。各家就拿水泡,泡成稀粥似的埋了。67年,我回北京的时候,我二婶已经都毁完了,化成纸浆,在后院挖个坑埋了。

乾隆皇上赐给管家的“斗方”,用朱砂写的一个“福”字。我爸和我二叔的小名就叫“大福字”、“二福字”,后面是写字的字,不是北京人读的“大福子、二福子”。他们哥俩的小名源自乾隆爷的赐字——福字。

都知道这块“斗方”是家族的荣耀,镇宅之宝,起码也是值钱的文物。即便如此,谁也不敢留存,都怕招来杀身之祸。是二婶动手毁的,父亲想起来还生气。其实,父亲何尝不知道怨不得她。当时,自己不是也把爷爷穿着官服的老照片都烧了吗?爷爷官服前襟有一个“补子”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他是几品官吏。

父亲说,有了家谱,才能凑成县志,有了县志,才好编写朝代历史。

几代人珍藏下来的“斗方”,连我都没舍得让看,最后自己毁掉了。印象深的那个景泰蓝大胆瓶,齐我眉毛高72年,我回北京吃饺子时,二叔让我搂住那个细脖大胆瓶,把它放倒了在地上,好用筷子往外掏糖蒜。

景泰蓝讲究的是金丝镶嵌,铜丝镶嵌就差多了。家里这个大胆瓶是金丝的还是铜丝的?父亲说,不是说是铜丝的不值钱吗?二叔说是金丝的,按老爷子的家境,能买个铜丝的放家里?

父亲说过,北京老宅,明代的砖头,清代的椽子。里面尽是宝,掘地三尺能挖出银元来。我们家厨房裂了纹的盐罐子,仔细看,是明代什么官窑出产的。沏茶喝的小盖碗,父亲用过的,扔在哪个旮旯里了。茶銹色了,新的时候是象牙瓷的,也是明代的。

父亲常讲老北京的事儿,说北京城的每一个物件、一砖一瓦,更别说北京胡同了,都是古董,有历史,有故事。现在都拆了、毁了!共产党就是败家来的!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莆山

 

相关新闻
挥不去抹不掉《整风反右运动》50周年 (8)
反右运动五十年 反右阴影仍未散
鲍彤访谈:反右运动是一场非法斗争
廖志峰:还记得文化大革命吗?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请进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