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专 管 ◇
二、宣誓与“三书”
1
大厅里,在马克思和毛泽东的挂像中间,一块写有“宣誓栏”和“誓词”的白板被挂了出来。
这是专管大队的新发明:在宣誓栏前宣誓。
每个法轮功学员都被要求在宣誓栏上签名,然后宣誓,誓词是:
我自愿与法轮功邪教组织决裂,与大骗子□□□决裂,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
宣誓人:XXX
宣誓后要在“三书”上签字:《决裂书》要求表明彻底与法轮功决裂;《揭批书》要求揭发批判法轮功自杀杀人、危害健康、反人类、反科学、反社会的罪行,深挖修炼法轮功后对家庭、对社会造成危害的根源;《保证书》要求表明对自己违反国家法律、扰乱社会秩序的悔过,并保证以后不再修炼法轮功。
签了“三书”的人,就标志着已经初步“转化”了。
“我不会去拥护共产党的。”范质彬告诉高卫东。
高卫东没有任何表情,不想好了他通常是不会有新表情的。
八个警察很快围上来,其中四个把范质彬大字型压在地上,分别站在他两手两脚上,另外四个拿电棍电他的头、脖子和其他裸露的部位。
在一个值班“四防”的印象中,范质彬是当时被连续电击时间最长的学员。
接下来,三大队进入了整整一个月的电刑时期。
整个四层楼,天天听到的都是噼噼啪啪的放电声,混合著不成人声的惨叫,筒道里弥漫着烧焦皮肤的味道,连“四防”们都感到非常恐惧。
十月底的北方,白天就压下了层层阴云,天黑的非常早。
夜深人静,劳教们经常被劈里啪啦的声音惊醒,翻个身,然后又睡去。
2
2008年11月,东北的第一场大雪已经下过,天气非常寒冷。
张良等几个人戴着手铐,被押送到一所三大队,他们是最后一批被送进专管队的。
进入一所的大门,张良注意到这里与二所的不同:围墙内侧六米处多了一道和围墙一样高的电网,形成了双层防线,乍看上去,真有一种森严壁垒的感觉,没长翅膀的人休想逃出去了。
上了四层楼,行李往大厅地上一扔,更多的警察和“四防”就扑过来,他们被分别推搡到墙边,“双手并拢!中指紧贴裤缝!”
挣扎中李明龙被“四防”用力摁着头,压向墙面,“鼻尖贴墙!脚尖顶墙!”
“都给我转过来!”
张良听到一声公鸭嗓儿,是于爱江站在了后面。
他们被“四防”拽着转过身,听于爱江训话: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儿是法轮功专管大队,到这儿的人,除了转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都给我放聪明点儿!”
于爱江一手指着大厅南墙上的一个白板,张良看见上面有“宣誓栏”三个红色大字,下面有几行字,再下面涂满了手写的签名。宣誓栏上方是一行标语:崇尚科学,反对邪教,重塑自我,走向新生。
“前面来的法轮功全部转化了,谁还看不清形势,一条道走到黑,我们这儿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然后于爱江昂头背手,在这几个人面前走了一个来回,“我呢,不妨给你们透个底儿,为了成立这个专管大队,政法委给我们特批了两个死亡名额。”
“死一个呢,边儿上摆着,死两个呢,一堆儿摞着,你还别想多占我劳教所的地方!”
接着,他挨个盯着这几个人的脸,继续说,“两个名额,谁要呢,我就给他一个!”
旁边的老警察王维民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了: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三大队可有遭不完的罪,于大(劳教所里,把“管教大”简称“某大”)讲话你们听明白了吧,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维民叉起腰,声音高起来:
“国家不让炼你非要炼,拿政府都不当回事儿,你们以为共产党是吃素的?告诉你们,谁不老实就让他尝尝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
据说是腰有毛病,王维民说话时总是用手扶着腰。
大队长高卫东,在大厅角落里一言不发。
第一个被带走的是李明龙,很快,办公室那边传出了带着哭声的喊叫。
当李明龙被两个“四防”架回到大厅的时候,他的腿拖在地上就立不住了。
“老大”想,什么刑具呢?这么厉害?
“当大家面能不能宣(誓)?”于爱江问李明龙。
李明龙看看宣誓栏,抽泣着,痛苦的摇头。
“看来火候还没到,有点生,继续来吧,拉回去!”
于爱江说完,李明龙又被架走了。
于爱江一个个仔细看着每个人的脸,最后眼睛停在最瘦弱最矮小的“老大”身上:
“就你这身子骨,上去就散架,想想吧,要么宣誓写‘三书’,要么上去。”
“老大”不言语,上什么呢?
于爱江看他没反应,往他腿上踹了一脚:“现在不写,一会儿我让你写六遍!”
李明龙又被架了出来,拖到宣誓栏前的时候,双腿已经像马失前蹄一样频频往下跪了,他气喘吁吁,举起了发抖的手:
“……我自愿……与法轮功……决裂,……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宣誓人……李明龙”
“老大”注意到李明龙宣誓之后用左手使劲揉着右手,右手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到底是什么刑具呢?
接着,“老大”被推搡到大队长办公室,那是高卫东、于爱江的办公室。
没有刑具。一张拆掉床板的空床对着“老大”,普普通通的上下铺铁架子床,几根淡蓝色床单搓成的布带子垂在床栏杆上。
警察围上来……
3
张良是最后一个被带到办公室的。
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沙发。等待张良的,是一张空架子床。
“来吧,别客气了。”小警察王红宇看了看张良,他拿出一副棉布做的护腕,“看看,大队多照顾你们,什么都考虑到了。”然后他把护腕套在张良的两个手腕上。
护腕儿可以避免手腕儿被铐子硌伤。
仔细套好后,王红宇给张良一手戴上一副手铐。张良注意到,王红宇长的一副学生模样,圆圆脸上睫毛很长。
床腿前早已固定了一块横木板,离地面有三十公分高。几个警察把张良推到床头,把他的腿用床单捆绑在木板上。
“你不用看那么清楚了。”秦伟利摘下了张良的眼镜,然后,面冲床里站立的张良被摁倒在上下铺的中间,两臂被拉抻到极限后铐住。见张良不肯弯腰,王红宇用肘部使劲捶他的肋骨,他动作准确,一下就把张良的腰压到最低,他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最后张良被拦腰刹紧,捆绑在下铺的床梁上。
躬身俯面,全身紧绷,一点活动的余地都没有,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
几分钟后,张良大汗淋漓。
俯冲的张良,闻到了烟味,能看到周围有十几条警察的腿和皮鞋,他们在一边儿抽烟。
没有人说话,于爱江骂骂咧咧的嗓音能辨别出来:
“少给我装好人,都得上手!成绩大家都有份儿,出了事儿,谁也别想跑!”
隔一会儿秦伟利就过来一下,用手使劲捏张良卡在手铐里的手,观察张良的反应。
半个小时左右,张良开始耳鸣,四肢僵硬麻木,心脏跳到几乎衰竭。
秦伟利又过来,又捏捏张良的手,已经完全凉透了。
他看看表,朝于爱江点点头。
于是张良被迅速卸下。因为手凉透了,痛感就会减轻甚至麻木,上抻床就不起作用了。必须把握好火候,有知觉有痛感的时候抻才有效果呢。
“快给他松松骨。”于爱江叫进来几个“四防”。
“四防”使劲给张良抖搂胳膊、踩腿,目的是让他尽快恢复知觉,否则胳膊、腿可能就残废了,那不是“抻”的目的。
折腾了好一会儿,刚从麻木中缓过来,张良就又被抻上了:他已经恢复知觉,能感觉到疼痛,可以继续上刑了。
又一轮抻拉。
始终没听到张良的喊叫,于爱江感觉有点意外。**
责任编辑:苏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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