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针(4)完结篇
黄石屏道:“这当然是办得到的事。”医生道:“可以试验给我看吗?”黄石屏道:“没有不可以的,不过这东西不是好随意试验,因为关系着人命,谁敢拿人命为儿戏呢?”
医生道:“只要先生肯试验,我这身体就可以给先生做试验品。为研究学问,便牺牲我这生命,也是心甘情愿。”
黄石屏摇头笑道:“那如何使得,况且先生不是真要研究学术,不过不相信真有这么一回事罢了。若真要研究学术,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品,先生可知道人生只能死一次?死了就不得复活,却怎么研究呢?”
医生道:“不是也有点过之后,只病不死的吗?就请把我点病如何?我实在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所以要亲身试验。”黄石屏笑道:“你我好好的朋友,你不相信我不妨慢慢解释给你听,到使你相信为止,用不着拿自己的珍贵身体做试验品。”
黄石屏越是这么说,那医生越不相信,定要黄石屏试验。黄石屏被逼得没有法子推托,只得说道:“先生若定要亲自试验,就得依遵我的条件。”
医生问道:“什么条件?可依的我无不依遵。”黄石屏道:“先生得找—个律师来做证人,写个字给我。先生的目的,是希望我点病,真个病了不能怪我。”医生大笑道:“这何待说,当然手续上是应该如此。”
那医生即日找了个律师,写好一张字,交给黄石屏。黄石屏就在接那字的时候,不知在医生什么穴上点了一下。医生当时一些儿不觉,坐了一会,见黄石屏只管闲谈并不提点穴的事,忍耐不住了催道:“就请当着律师试验吧。”
黄石屏笑道:“早已试验过了,特地留着你回医院的时间,请即回去静养,用不着服药。”医生半信半疑地回医院。
才回到自己房中就觉得身体上不舒适,初起像受了寒般,浑身胀痛,寒热大作,坐也不安,卧也不稳,行走更是吃力,还以为是偶然的事。弄了些药服了,服下毫无效力,如热锅上蚂蚁般,连闹了两昼夜。
实在忍苦不下,只得打发汽车将黄石屏接来。黄石屏见面问道:“先生已相信有这么一回事了吗?”医生勉强挣扎起来说道:“已相信确有其事了,这两日实已苦不堪言,所以特请先生来,看有方法能治吗?”
黄石屏道:“这很容易,立刻便可使先生恢复未病以前的原状。”说时伸手在医生身上抚摸了几下。医生只觉手到处,如触了电般,连打了几个寒噤,周身立时痛快了。医生从此佩服黄石屏的心思达于极点,一再要求传授。
黄石屏道:“我不是秘不肯传,只因这种学术,上了三十岁的人要学就不容易了。中国人尚不容易,何况外国人呢?”
医生说:“我可拍电到德国去,要医科大学选派二十个年龄最轻的学生来学如何?”黄石屏仍是摇头不肯。医生只得作罢,馈送黄石屏种种贵重物品,黄石屏概不收受。那医生和黄石屏来往了七、八年,始终没得着一点儿窍妙。
到民国三年,袁世凯正日夜想登大宝时,和曹孟德般的得了个头风病,一发就痛苦万状,于是遍寻名医诊治。不过当时所有名医,多是有名无实的名医,谁也不能把那头风治好。
嵩山四友之一的张啬翁(张謇),因感念黄石屏的好处,就将黄石屏保荐给袁世凯治头风。袁世凯以为黄石屏也不过是一个普通懂得些儿医道的人,知道黄石屏在上海,就下令江苏省督军,要江苏督军转饬黄石屏进京。
黄石屏冷冷地笑道:“我做医生吃我自己、穿我自己,听凭你们叫来叫去吗?你们的春秋大梦还没醒啊!”睬也不睬,只当没有这回事。
袁世凯见黄石屏叫不来,若是不相干的保荐,叫不来就拉倒,谁再过问呢?只因是“嵩山四友”所保荐,不能马虎,就亲笔写信告知张啬翁。
张啬翁叹道:“进贤不以其道,是欲其人而闭之门也。”遂也亲笔写了封信,派遣一个和黄石屏有些儿交情的人,送给黄石屏,要黄石屏瞧着张啬翁的情面,无论如何,须进京一趟。
黄石屏却不过张啬翁与来人的情面,便说道:“要我进京使得,不过得依我的条件:第一,我见了袁世凯不能称他大总统,只能称先生;第二,我原靠行医吃饭,此去以三天为限,每天诊金一万元,共三万元,先交付后动身;第三,我此次进京,是专为治袁世凯的头风,袁世凯以外,无论什么人有病,我都不诊。依得我这三件,就照办,依不得时,谁的情面我也顾不了。”
来人往返磋商了几次,毕竟都依了。三万元的汇票,已到了黄石屏姨太太的手中。黄石屏才青衣小帽,轻装就道。到京只两针,便将头风治好了。袁家眷属见来了这么一个神医,争着赠送黄石屏银钱礼物,要求黄石屏诊病,黄石屏一概谢绝。第二次来要求时,黄石屏已上火车走了。
黄石屏也是到晚年才传了两个徒弟:一个姓魏名亭南,一个姓胡名敬之。胡敬之后来也在上海悬壶应诊,手术之神,也不减于黄石屏。@*(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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