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分完衣服,端着框子到洗衣房,把浅色的衣服洗上,接着又进厨房拿出拖布擦地板。她忍不住抱怨说:“在国内我有这么多家务活吗?我们自己的房间都是请人打扫。来美国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还要教孙子的中文,比邻居张律师家媬姆还做得多。可人家媬姆每个月还拿一千多美元工资,每个星期还要送到中国城玩一天。我们呢?钱倒不用说,我们自己还花不完,可我们要的是对老人的关爱和尊重!”
王太太越说越气!呵哈,一不小心,滑了下去。王教授听见响声,马上转过脸来,不好,老伴已经滑到了地板上。他赶忙过来扶老伴,老伴一百五十多磅的身子骨,他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
王太太的脚好像拧了,抬脚一看,脚脖子马上红肿起来。王教授一时没了主意,跺着脚,甩着两手带着哭声说:“这咋办呢?这咋办呢?”
“去,冰箱里拿一个冰袋来。”王太太忍住痛,指挥道。
王教授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马上去冰箱拿来冰袋,他也顾不了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老伴的脚放到自己的腿上,一边替她用冰袋冰伤口,一边说:“还是要想办法去医院照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王太太用眼角狠狠地扫了丈夫一眼:“说得轻巧,谁送咱们去医院?打911,你讲得清楚吗?要是在国内,一个电话出去,抬也有人把我抬去医院。我们在这里找谁去?我说留下儿子,你还要叫他去尽什么人子之道”。 讲到这里,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了王教教授的手上。
洛杉矶的冬天黑得很早,夜幕顿时变成了一只让人窒息的大口袋,把这对从异国他乡来的老年夫妇,罩在它的黑袋子里。屋子里听不见儿子、媳妇、孙子往日的笑声和脚步声,静得可怕,静得让人心里发毛。王太太再也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王教授轻轻地抚摸着老伴的脚安慰说:“哭什么呀,不是你自己想来美国带孙子嘛。学校返聘我回去教书你反对;财会班叫你去兼课你不去。当时女儿就不赞成你来,怕你们婆媳关系处不好。你不是说,在学校还没同任何人闹过矛盾。怎么,现在后悔了?”
王太太与王教授同在一所大学供职,做财务工作。她精明能干,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再加上她为人和善,对王教授的学生也爱护有加,所以夫妇俩在国内处处受人尊重,日子过得非常顺心。唯一不足的是儿子不在身边,所以老伴一退休就闹着到美国。
“倒不是后悔,可有些事情在国内做梦都想不到的。让人越想越糊涂⋯⋯,我也是自己找事,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受洋罪!”◇(待续)
【编按】作者刘俊民女士,四川遂宁人,旅美前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一九六二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以报告文学、中、短篇小说为主。作品分别编入《四川优秀小说选》、《新时期中国女作家百人作品选》,一九九○年代旅居美国后,写有不少反映移民生活的散文、报告文学、短篇小说,分别发表于国内外报刊,并出版长篇小说《相逢在洛杉矶》。原文刊登于“北美南加州华人写作协会”2012年《文苑》。
责任编辑︰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