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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生活

大谎言时代(2)

曼弗烈.吕茨

身为成人,我们被迫接受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才是唯一真实的世界,但其实也有充满生命力的方式能让我们跨出这个几乎由枯燥乏味所专制的生活世界。如果我们想再次像孩童般嬉游于缤纷的想像世界里,就社会可接受的程度来说,最令人感到愉快的方法便是透过艺术与音乐。不单只是孩童,艺术家们所理解的世界也是宽广而开阔的,他们不受功利性现实主义的束缚,同时,他们也能抛开既定认知的包袱,直指事物的核心,专注于那个我们已经远离且不可企及的真相本貌―因为我们要不是蒙着眼在日常生活的框架里兜圈圈,就是沉醉于绚丽糜烂、让人有无限遐想的人造世界里。

在小说里,作者可以创造一个有天堂、有地狱、有爱也有恨、有良善和卑劣的世界;只有他才能决定这个世界里的真假虚实,而读者可以潜入这个匠心独具的世界里生活、思考并感受,即便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现实中。科幻小说所架构的世界更是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但是透过阅读我们却得以游历其中。小说里描绘的事物根本不可能存在,然而读者却能轻而易举地将自我投射进那个创造出来的“世界”里。

舞台剧和电影也有相同的魔法,两者都能破解我们看似唯一的真实世界中既存的规则,将我们带入如真似假的幻境里。但是,万一我们所谓的真实世界不过只是另一个可以随时跳脱出来的故事场景呢?如同阖上一本枯燥乏味的书一样,那会是什么样子?对一个正常运作的世界来说,造型艺术家所创造的立体形象一点意义也没有,但这些栩栩如生的形体却能透过自身独特的意义激发观察者的想像力,让他们跳脱出思考和感受的惯性常轨。艺术创作让我们得以跳脱日常生活,进入闪烁摇曳的人造现实中;而画家在薄薄的一张纸上就能挥洒出一个由色彩及形状所组构的平面世界,尽管这一张张画作不具任何实用性,但其中所蕴藏的人类智慧却仍在时空的移转中历久弥新,让人赞叹不已。稍纵即逝的音乐则是所有艺术型态中最短暂的一种,但无论我们之中的谁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基本上,音乐不过是声波,但对某些人来说,音乐无疑就是宇宙,比衣柜里的熨斗还来得真实。

然而,当我们迈步前往上述这些幻想世界时,却也深信随时都能回到那个如同家乡般的真实世界―一个我们自认从小就认识的世界,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头,一切都显得清楚明确:关于对和错、真与伪、现实和虚幻。

如果我们的不安是情有可原的呢?倘若我们的一生仅是一场在大型舞台上的表演,那么世界也不过就是一个虚构的现实,就像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Platon)揣测的那样,我们在周遭所见到的仅是不完整的投影,而神秘的实际真相是永远不可得知的?

柏拉图在他的著作《共和国》(Politeia)里讲述了他著名的“地窖之喻”: 有一群囚犯在洞穴里面对着一堵墙席地而坐,从墙上他们能够看到倒映的黑影,不过因为这些人的手脚都被捆绑,也无法转头,所以他们认为眼前所见的那些黑影就是真实的人生事物,浑然不知眼前的场景仅是火光的倒影,并不是真实世界的样貌,这便是那些囚犯的悲惨命运。

然而,在柏拉图惊人的推论后,我们在哲学上并没有任何一丝进步。连哲学家康德(Immanuel Kant)也心情沉重地指出,人类所察觉到的事物仅是那些针对感官所建造的表象,而对于事物的本质,我们却一点道理也说不出。或许人类的确是少了某些器官,导致我们无法接收到电磁波、X光或诸如此类的物质,而仅能感知到周围巨大世界的一小片段。我们迟钝的双眼看不见事物的本质,也因此容易受到偶然的感官刺激所迷惑,进而对这个世界产生错误的理解。环绕在我们周遭的世界,难道不是一个虚构的产物,一种自己创造的虚幻世界,好让我们可以远离动荡不安,安稳地过完一生?

“现实到底有多真实?”伟大的心理医师保罗‧瓦兹拉威克(Paul Watzlawick)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提出这个问题。他的结论是:真实只是自我建构的产物,而这个真实会在心理承受压力时产生些许变化;也因此,对于现实的认知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认知是否有助于治疗某些特定的心理疾病。

瓦兹拉威克寻求的并非真相。相反地,假使一个病人愈是把他的忧郁症看作现实,那么要透过治疗的力量让这个具体、可触碰的“物件”消失,也就愈是困难;尤其当病人在言谈间还将这个物件指称为“他自己的”,仿佛忧郁症是他的所有物时,要从他身边偷取这个病痛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如果仅将忧郁症理解为个人在某个特定时空背景下或情境中对于自身行为的诠释,那么我们就有可能转变患者对于这个物件的看法,让他从另一个不同的视角、使用其他的方式来解读自己的境遇。由此看来,真相在心理疗程中其实派不上用场。@

摘自 《大谎言时代》 商周出版社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