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丹麦的火车,我常会觉得很沉闷,人们各自低头看书、听音乐、上网,就是不怎么和邻座们说话。坐多了就发现,这是丹麦人秉持的对别人的尊重的习惯,在公共场合不得影响别人。所以我通常就挑家庭车厢入座,那里常常能看到年轻的夫妇们带着孩子,推着儿童车,生活的情趣四溢,人也变得容易开口了。
不过这一天我没有往家庭车厢里挤,而是来到了过道边上,那里一边坐着一位青年学生,另一边是一位中年妇女,于是我就在他们中间坐下了。
列车开了,邻座的中年妇女开始忙碌起来,她脱下了运动鞋,将橘黄色的鞋带换成黑色的鞋带,又拿出了一对硅胶做成的小玩意,像个小簸箕似的,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的。我非常好奇,等不得她演示给我看这对小东西的用途,就问开了。
“这是什么?”我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不过她倒是有所准备:“这是我的鞋跟垫,我的脚跑步时非常痛,有了这个就好多了。”她告诉我,她原本是一名专业护理设计师,专门帮助失去工作能力的人设计辅助产品,帮助他们恢复原来的工作能力,那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她非常喜欢,但几年前得了糖尿病,自己也失去了工作能力,成为提早退休的人。她现在在奥胡斯大学的美术学院里学习绘画,在艺术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最爱,过得非常充实。 虽然人到中年,但她还是独自一人,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也把自己从中国来到丹麦所经历的一些文化上的思考和她分享。
我们的谈话忽然引起了旁边青年学生的注意,他也加入进来。他显得有点焦虑地告诉我,他在奥胡斯大学上学,学的是文化专业,但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门专业。 他有一位双胞胎哥哥,学的是计算机,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记者、摄影师等,他非常苦恼,已经和学校的心理医生谈过了好几次了,但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他现在正在前往另一位心理医生的途中,不知道谈话结果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于是把自己来到丹麦后遭遇的相同的心路历程简短地和他分享,鼓励他鼓起勇气找到自己,找到生命的意义。
列车到了安徒生的故乡,这两位可爱的丹麦人就该下车了,他们向我表示,他们在火车上度过了一段轻松的时光。 我也向他们送去最美好的祝福,并感谢他们让我更了解了丹麦和丹麦人的内心世界。
回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再遇到能让我轻松度过漫长车程的丹麦人,但刚一坐下,邻座一位退休的老年人就从车票开始和我聊开了,因为他在退休前的工作是警察,今天急着赶火车,没买座位票,因为买票的队伍排得长长的,如果买座位票,他就赶不上火车了。于是我听他谈着他警察的生涯、他的法国妻子、他刚去世的女儿和他现在为老年人谋福利的业余工作。 我们也谈论中国、中国的警察、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中国和丹麦的差异和合作机会等等。
平静安详地同一个陌生人谈古论今,交流人生百味,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如此自然而祥和,没有任何激烈的语言,就像这位丹麦老人所说:丹麦的地貌没有很多起伏,就像这里的人,宁静安详。真是这样,虽然火车隆隆地穿越过丹麦的宁静麦田,当你闭上眼睛,你几乎会怀疑这车里是否有人?但你知道火车上是挤满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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