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她又背着冰棍箱出门了。巷口木棉树上的蝉儿“呱呱呱”地鼓噪着,仿佛在解读她心底的忧愁。
这个瘦小的女人,前些天终于收到了她一直恐惧的那张纸——法院的传票。多方调解无效,丈夫铁了心要离婚。法院要判决了,将决定她一儿一女两个未成年孩子的归属。
她自认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粗笨女人,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结婚后她陆续干了点零碎小工,后来觉得顾不了家也挣不了钱,就干脆挎起冰棍箱,在家附近的学校门口卖起了冰棍。校园一阵阵清脆悠扬的童声:“让我们荡起双桨……”伴随她迎来花开花落,暑往寒来。没什么生意时,她总是浮起笑意,一边摇着手中的卡通画布旗子,一边轻轻哼起儿时母亲教的雷州歌谣:“我母生我叫妃方,脚板顿地地就坍,手指指天天就塌,搧风驶船不讨帆……”跟校园里的童声节奏一拍一合,居然是那么可笑的和谐。一首又一首雷谣,打发了一个又一个闷热的夏天,也迎来了一波接一波手忙脚乱的好生意。因为孩子们觉得校门口的老阿姨,挎着冰棍箱哼着雷谣的样子,亲切又有点搞笑。
她曾劝丈夫不要离婚,丈夫不听;再劝,暴跳;仍劝,拳脚交加。后来,她软下来了,却以异常坚定的口气说:“离婚可以,两个孩子得归我!”丈夫冷笑:“你想得美!你有什么本事养活他们?一人一个,大儿子归我!小女儿跟你。”“不!我两个都要,我就算卖一辈子冰棍也要养活他们。老天爷赐我买冰棍的本事,就是给了我们母子生路!”
丈夫没策,一纸诉状到了法院。开庭见,不达目的不罢休。法院有他的熟人。
见到传票,她反而心镇定下来了。嘘,天要下雨娘要出嫁,该来的总要来。
走到校门口的老地方,传来孩子们稚嫩的歌声。那是她曾经熟悉的儿歌,她的心不由一颤,心里陡然有了一个主意。晚上她悄悄唤来十岁的大儿子,抚摸着他乌亮的头发,怜爱地嘱了几句。因为明天就要开庭了。
开庭的日子。法官问了双方一番话后,说调解无效,现依法规判决你们离婚。法官转头询问两个孩子愿意跟谁生活,俩孩子低头轻声说随母亲。法官说不行!男孩得随父亲。男人在一旁轻蔑地乜斜了女人一眼,动作优雅地松了松脖子上珵亮刮挺的领带。她不再说什么,拽过儿子的小手,轻而有力地捏了一下手背。男孩抬起一双茫然凄楚的大眼睛,怯怯地当堂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
稚嫩的嗓音仿佛微风轻叩千年窑藏,尘封的岁月跃跃欲现。法官脸色一下子变了,马上站起来宣布:“休庭!这案子我不再参与审理。谁愿意接手谁接手判去,你们都回家吧……”
她依然在校门口卖冰棍,哼唱着欢快的雷谣:“芒单鸟仔叫呜呜,灵界书房好读书,卜袍树下好乘凉,纪家后塘好放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