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徐渭,以狂草笔法作画,跌宕纵横,奔放淋漓,追求个性解放,不守成法,开创水墨大写意画模式,对后世影响极大。郑板桥愿为“青藤门下走狗”。齐白石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徐渭由于幼年不幸,饱经坎坷,长期积郁。曾入胡宗宪幕府,表现出卓越的才能。他嫉恶如仇,对作奸犯科之徒绝不姑息,但他采取的方式却是依仗自己受宠,善于控制胡的情绪,伺机在胡的面前进言,使胡杀掉本不致死之人,暴露了其人格畸变的一面。
当胡以严嵩同党之罪下狱自杀后,徐渭极度绝望,三年之后,做出一串惊人举动:先是采取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法自杀,如四十五岁时用三寸长的铁钉塞入耳孔,然后摔倒在地,把铁钉撞没进去,又曾击碎颅骨、槌碎阴囊以及长期绝食等,都没死成。
四十六岁那年在继妻与和尚通奸的幻觉中误杀其妻,由于有人营救,得免死刑,坐牢七年,这番经历后人常拿与梵高类比。
从他入狱到去世二十七年间他专心绘画,桀骜不驯,涂抹全凭兴之所至,尽倾胸中郁愤之气。曾拜王守仁弟子季本为师,直接受王氏心学的濡染,不拘规矩法度,崇尚个性,自谓:“从来不信梅花谱,信手拈来自有神”。
在梁楷、陈淳基础上,将狂草用笔融入其中。作画常常即兴发挥、跌宕跳荡、狂怪奇崛,变传统淡雅清和之风为迅疾奔放、激越昂扬。有时倾倒水墨、随意点染“泼墨法”,墨的泼洒过程就是情感宣泄过程。这种纵横开阖的手法,开创一代大写意体派,影响深远。
后人推崇并由衷的赞美道“数不尽的点和线、形和色、灵与肉,在其中啸傲徘徊、奔腾踊跃,或如骇浪,或如烈火、或如轻云、或如堕石,有力量的冲突,有声音的交响,更是血和生命的迸发!”这明明是一种魔性嘛!
石涛和八大山人有着大体相似的人生经历,他们怀着亡国之痛遁迹山林,发而为画,笔恣墨纵,不泥成法。
特别是八大山人立意奇特、构图险怪、大开大合,为今天的艺术家所崇拜。所画山水一片枯寂冷漠,满目凄凉,抒写他孤独的内心世界和倔强的个性。以象征寓意手法宣泄自己极度压抑的情感,将物象人格化、符号化,寄托自己身世之感和孤傲情怀,造型夸张,笔下的鱼鸟常白眼向人,奇崛、霸悍,笔墨冷寂,落款八大山人既像哭之,又似笑之,长期积郁而近癫狂,一会出家,一会入道,晚年还俗,奇崛之下是强烈的愤恨,后世将他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
石涛用墨浓重,纵横挥洒,山水画与四王干笔淡墨细密严谨之风截然不同。花鸟画气势奔放、恣肆豪纵洒脱、激情亢奋、横涂乱抹,放纵处近徐渭,比八大更有野气。
继“四僧”之后,画坛上涌现出一批寓居扬州的富有个性的画家群,他们是郑燮、金农、黄慎、李鱓等,他们将写意画风推向新的阶段,史称“扬州八怪”,其实就是八个“怪”嘛!一人之力不足以立世,以八家之功确立一个高标,引领世人。
其中最著名的当数郑板桥和金农。郑独创杂糅各种字体的自家面目,美其名曰“乱石铺街”。金农所写的所谓漆书,更是不伦不类。所确立的这种理念直接被当今艺术大师所发扬,而走向极致。
后世把展现美好,崇尚自然,感恩天地,敬仰神佛等普世的情感,排除在外,只有独特的,个别的,发别人所未有的经历和感愤才是“意”,认为只有抒写这种“意”才是最高的,才是真正的“大写意”。
虽然不无可取之处,但不是中国画的全部,也并非就是中国绘画艺术的千年正宗。近代构建的理念是旧势力有意促成的。这种画法的渊源也很肤浅。唐有王洽之泼墨山水,五代之石恪首开人物画写意先河,至南宋梁楷而承之。
梁楷是一个行径特异的画家,他喜好饮酒,酒后常不拘礼法,人称是“梁风(疯)子”。传世作品有〈六祖伐竹图〉、〈六祖撕经图〉、〈李白行吟图〉、〈泼墨仙人图〉等。
梁楷放浪形骸,与妙峰、智愚和尚交往甚密,虽非僧人,却擅禅画。禅宗六祖僧慧能,主顿悟说,为南宗之祖。南禅之说,强调佛在人心,喝水担柴,都能悟道。所有的宗教仪式毫无价值,人们不需要诵经,便可以一种超知识的状态与“绝对精神”或“真理”沟通,〈六祖伐竹〉表现的就是慧能在劈竹过程中“无物于物,故能齐于物;无智于智,故能运于智”,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法门。
慧能之前,禅宗把“坐禅”当作是一种重要的修为方式,慧能反对这种僵化的方法,他认为行住坐卧都是在坐禅,不必拘泥于一种固定的形式,进而给“禅定”做出了新的定义。
梁楷通过描绘禅宗六祖慧能日常生活中一个砍竹的情景,不着痕迹的把慧能的这种理论给予了充分体现,笔墨极为粗率。〈六祖撕经图〉就更直接了,用撕毁经书的这种极端行为,形象的表现了禅宗对佛经的态度,认为“无佛无法”。
这种思想最容易被人所接受,所奠定的理念尤为后人所激赏,在传统道德没落之时,更为人所崇拜,作为不拘成法的最好注脚,成为这种放纵笔法的理论基础和来源。
晚明狂禅之风盛行,个人价值得到日益重视,人的欲求得到肯定,在美学上出现了背离礼乐传统之趋势,对男女情欲的表现以及对自我个性的张扬,成为潮流,于是狂放不羁、纵横激越,起落翻飞,风驰电掣之风成为时尚。
事实上古代没有工笔画之说,摹写事物,通过描绘形象反映作者主旨的绘画能力,是神传给人的技能。传给人的本意并非是为了给人娱乐。而是用以表现神佛的伟大,展现天国世界的殊胜和辉煌,扬善抑恶,感召世人向善敬佛之心。
人类的艺术最早都出现在神的殿堂里。后来以表现古代圣贤之意,以儒家思想为规范,一定意义上维护了人的道德。
近代强调个性,崇尚个体,完全成了展现个人情绪,宣泄激情的手段,以为这才是艺术之道。而用传统文化中的“写意”美化了这种放纵草率之法,模糊了这种狂放的画法界限,和草书的体质相似,容易激发人的负面因素,并非是中国画的全部或极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