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老马克思的眼里,马克思的“自私”主要体现为对家庭缺乏应有的责任。他指责说,“我无法摆脱这种思想,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会更怜惜自己的双亲,会为他们做出更大的自我牺牲。”
从老马克思信中的内容来看,马克思显然在这方面为自己做过辩解,但由于有关信件没有保存下来,我们并不知道他究竟具体说了什么,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老马克思对这种辩解的驳斥:“不要用性格为自己辩护,不要怪天性,它肯定像母亲那样对待你。它给了你足够的力量,而且,人是有意志的。但是,稍为受到一点风暴的袭击,便悲痛不已,每受一次创伤,便暴露出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并以此来撕裂我们所爱的人们的心——你把这叫做诗吗?上帝发发慈悲,让我们摆脱一切天赋中这个最出色的才华吧,如果它的直接效果就是这样的话。不,这样懦弱、娇生惯养、自私和自负才会促使一个人一切只为自己着想,才会把甚至是我们最亲爱的人放在次要的地位!”
从老马克思的信里我们得知,马克思曾在写给家中的信里很出色地描写过“崇高的母亲的生活,曾经满怀深情地说过她的一生整个儿地贡献给了爱和忠诚。”谈及这一点,老马克思不无激动地责问儿子说,“你的确没有夸大其词,但是,光辉的榜样如果不能引起仿效,又有什么用处呢?你能不能问心无愧地说,到目前为止,你都是这样做的呢?”
老马克思并且对儿子强调说,他这样指责他主要的倒不是出于自己受到的伤害,而是为他未来的幸福着想。“我并不想冒犯你,当然也不愿使你伤心,因为实际上我的心是很软的,生怕委屈了你而后悔。但是,问题不仅在于我为此而受苦,你慈祥的母亲也为此而受苦。这一层我或许还能够忍受下来。没有哪个人的私心比好父母的私心更少。但是,为了你自身的幸福,我不能不说这段话,而且,在我未确信你已经从你本应非常高尚的性格中抹掉这个污点之前,我将继续说下去。”因为“不久,你将成为,而且一定会成为一家之父。但是,不论荣誉、财富或名誉都不能使妻子儿女幸福,只有你,你的良好的‘自我’,你的爱,你的温柔的举动,抑制暴躁性格、发脾气和神经过敏的能力等等,才能使他们幸福。”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老马克思觉得儿子“只为自己着想”,对家庭不负责任呢?
首先是他始终不能及时认真地给家里写信。老马克思曾多次告诉儿子,能够收到他的来信是他和妻子生活中最盼望的一件事,马克思本人当然也完全清楚这一点,但是在父亲生前,马克思从来都没有做到过。这自然引起了老马克思的极度不满。
1835年10月13日,中学毕业的马克思告别父母去波恩读大学。爱子第一次离家,作父亲的当然希望尽早知悉他在外求学的详情,谁知马克思却一去渺无音讯。为此,老马克思十分生气地写信责备他说,“你走后已经有三个星期了,可是音信全无!你是知道你母亲和她担惊受怕的心情的,但是你竟漫不经心道这种地步!”“我重复一遍,你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此后,老马克思不止一次在信中表达过他对读到儿子来信的急切渴望。“别让我们再这么长久地等信啦。你那慈祥的妈妈需要鼓一鼓劲,而你的信对她的情绪有一种奇妙的作用。这个夏天她受了这么多苦,这一切只有完全忘记自己的人才能忍受得住,还能活下来……有时也给爱德华(注:马克思的弟弟)写几行吧”。
但马克思并没有接受父亲的批评,也没有回应他的恳求,依然常常几个月不给家里写信。即使偶尔写封信,也是语焉不详,缺乏内容,没头没尾,甚至连地址都没有。
老马克思不得不再次责备他,“我们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你的信”,“我们从未从理智的通信——照一般道理说,这是离别的一种慰籍——中得到快乐。因为通信要求双方互相而协调地、连贯而经常地交换意见。我们从来没收到对我们的信件的直接答复;你的每封信从来没有一次同你的上封信或者同我们的信相联系。
假如说,今天我们得悉你有了一位新交,那么,随后他便像死婴似地永远销声匿迹了。
我们的宠儿究竟在忙什么,想什么,做什么,关于这些,偶尔发出一两句豪言壮语,接着,那洪亮的声音又魔术般的沉寂了……坦白地说,这样的东西我与其收阅,还不如扔出门外。这是一派胡言乱语,只能证明你白白浪费了你的才华和好几个不眠之夜去制造怪物、证明你正在步现代无耻之徒的后尘,这些人自己编造出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想听的话,却宣称这些滔滔不绝的话是天才作品,因为它们没有任何思想或者只有被歪曲了的思想。”
作为父亲,老马克思不仅希望儿子能在信中告诉他在外学习和生活的详情,而且还希望能得到儿子的关心和温情。特别是在去世前的一段日子里,他年已老迈,有病在身,收入减少,操心事多,情绪低落,妻子和身边的儿女也大多身体欠佳,在这种情况下自然特别渴望远在他乡的长子的关爱,但马克思偶尔的来信中却根本没有这些。这真是伤透了他的心!他气愤地说,“你明知爱德华生病,妈妈微恙,我自己也不大舒服,再加上柏林霍乱流行,可是,在你的来信里对这些只字未提,好像这一切无需亲请求原谅似的……这几乎就是可敬的儿子能够对他的父母所说的一切了,虽然他明知他们有病在身,明知他那无理的缄默正使他们伤心。”
对父母如此,对姐妹弟弟马克思当然就更不放在心上了。“我还要把你兄弟姐妹们的责怪算进来。从你的来信中很难看出你有兄弟姐妹。至于说到善良的索菲亚,她为你和燕妮操了那么多心,这样对你忠心耿耿,而你呢,当你不需要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她。”(待续)